飄天文學 > 緣由新生 >第18章 草房子
    小雅是我大學室友,隔壁心理學系的學霸,連續三年學分績點位居專業第一,獎學金可以繞單海醫科大兩圈,大四的時候順利保研。

    小雅有一個從高中談到大學的男朋友,他們的感情不算順利,常常吵架也偶爾鬧分手,但每次分手了,沒幾天一定複合,我們都習慣了。

    大三那年,寒假前夕,期末考試完,大家都早早地回家過年了,寢室四個人中,只有我是單海本地人,就被小雅強留下來陪她。

    那天晚上,她舉着兌了果汁的紅酒,哭得七葷八素,抓着我的手跟我說:“元尹,我們這次是真的分乾淨了。”

    我說:“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她絲毫不在意我的評價,喝了一口杯子裏不知道什麼味兒的紅酒,我見猶憐地感嘆:“你知道嗎?等一個人,是很絕望的。”

    小雅是學心理學的,平時開導我們的時候,總是頭頭是道,但每次到了自己身上,就什麼心理學理論都不管用了。

    大概心理醫生和臨牀醫生是一樣的,醫者不能自醫。

    雖然我不知道小雅這次是不是真的分手,又是因爲什麼原因,但等一個人的絕望,我真的知道,從小就知道。

    因爲我等過,所以我理解她,用小雅的理論說,這叫共情,然後我很感同身受地點頭。

    然後,她一口乾了杯子裏的果汁紅酒,搖搖頭不屑地說:“算了,你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麼會懂,等一個人的絕望。”

    我忽然就真的絕望了,我連戀愛都沒談過,就已經體會過了,失戀的人才該有的那種絕望。

    那時,我就發誓,別讓我找到這個傢伙。

    否則,無論他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只要他四肢健全腦子正常,我都強迫他跟我談戀愛,這是我應得的...補償。

    過了許久,李宥忽然從沉默中抽離出來,問我:“元尹,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因爲一些不得已的原因,騙了你,你會原諒他嗎?”

    他問得很突兀,讓人有點摸不着頭腦,但當年的李宥就是這麼問過我,也在我們認識不久的某一天。

    “既然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有不得已的理由,應該會吧。”我說。

    當年的我,也是這麼回答的。

    “那如果他騙了你,然後...還不辭而別呢?”他繼續追問。

    其實我挺記仇的,因爲小時候那個男孩的不辭而別,我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不辭而別”對我來說,比“謊言”要嚴重得多。

    當時年少氣盛,我直截了當地回他,那他可能壓根就沒把我當朋友。

    我想了想,說:“最輕微的傷害就是坦誠相告。如果他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要暫時騙我,要不辭而別,我希望他在之後,能找機會告訴我。”

    接近飯點,三爺爺診所裏的人也開始多起來,感冒掛針的、腰痠背痛來貼膏藥的、江湖救急來買藥的,時不時就有人從我面前經過,熙熙攘攘。

    “元尹...”

    他好像還想跟我說點什麼,三爺爺從辦公室探出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喊我:“小尹,去給你同學,倒杯糖水吧。”

    三爺爺診所的茶水間,儼然一個飲品店,糖水、鹽水,各種濃度的都有,還有解暑的綠豆湯,保護胃黏膜的牛奶,應有盡有,根據需要,隨時免費取用。

    有些人不看病,就是專門來蹭喝的,有時候是一杯,有時候可能是兩杯或者無限續杯,三爺爺就樂呵呵地看着,有時候還上去主動招呼兩句:喜歡喝就多喝兩杯。

    三爺爺總說,給別人帶來幸福的人,纔是最幸福的人。

    我給李宥倒了水,他忽然問我:“元尹,你看過《草房子》嗎?”

    我說:“我沒看過,但是...我聽別人講過,怎麼了?”

    給我講這個故事的,就是那個天天來醫院陪我,和天使一樣的男孩。

    他忽然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說:“沒什麼,忽然想到《草房子》裏的紙月,覺得,你跟她很像。”

    原來能回到過去的,不一定要穿越時空,一個故事就可以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因爲光線的原因,變得越來越迷糊,三爺爺把燈打開,光與影切換的剎那間,那個坐在病牀前給我講故事的男孩,好像穿過漫長的歲月,和眼前這個高大挺拔的男生,完全重合了,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我覺得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當年,我問那個男孩,你最喜歡故事裏的誰?他說,杜小康。

    他和杜小康確實很像,他長得很好看,個子比同齡的一般男孩子要高,氣質好,學習也好,家庭富裕,穿得也比一般的小朋友好看,這些都和杜小康不謀而合。

    他說,我長得像紙月。

    我問他,你又沒見過紙月,怎麼會知道,我長得像紙月。

    他說,因爲他是杜小康啊。

    雖然我心裏竊喜,但我知道,我和紙月的差距還很大,紙月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她成績好,還會寫作文。

    我說,我覺得我更像桑桑。

    他說,可是桑桑是個男孩子啊。

    其實,那個年紀,我對性別的認識,好像也沒那麼黑白分明。

    我只知道,桑桑和杜小康是好朋友,所以我希望我是桑桑。

    而且桑桑總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這讓我很羨慕,因爲老師總說我缺乏想象力,如果我和桑桑一樣有那麼多念頭,老師也許就會對我刮目相看了。

    但是,我的這個念頭,多荒謬啊,李宥怎麼會是當年的那個男孩,這種無巧不成書的事,只會發生在書裏。

    然後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竟然拿起手裏的水杯就喝,喝了好幾口才反應過來,水是給李宥倒的,我放下水杯,抱歉地跟他說:“對不起啊,我重新給你倒一杯。”

    他忽然拉住我,搶過杯子,一口乾了,然後側過臉,避開我的目光,岔開話題,說:“元尹,你以後...有不懂的題目,可以問我。”

    可是,他有潔癖啊,那可是我喝過的水。

    而且,我不懂的題,可以問程英桀,他也會告訴我的,程英桀離我近,我根本沒必要捨近求遠,跑去那麼遠的高二1班問他題目。

    沒過多久,三爺爺就叼着一支菸,眉開眼笑地出來了:“時間差不多了,沒有哪裏不舒服吧?”

    三爺爺一湊近,菸圈不聽使喚地全都飄散到李宥身上,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我想他爸爸應該不抽菸吧?因爲我爸抽菸,我都已經習慣吸二手菸了,完全不會產生這種生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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