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緣由新生 >第27章 驚喜
    今晚晚自修結束,我到家才9點20分。

    我9點下課,整理好書包走到校門口,9點10分之前能上我媽的車,平時這條路,她至少是需要15分鐘的。

    我忽然覺得我媽可能是一個被家庭主婦耽誤了的優秀賽車手,可是本來我只是懸掛着的雙腿很酸,現在我全身肌肉緊張了一路,整個人都很僵硬。

    然後我媽很懂我地說:“晚上我先洗澡,你去樓上跟你爸看會兒電視,先休息會兒。”

    我爸白天拉貨開工很早,天不亮就得起牀,再加上除了跑貨,還要幫着一起上貨卸貨,每天回家都疲憊到洗完澡差不多就睡了,電視只能在他入睡前的幾分鐘起到助眠的作用。

    每次我晚自修放學回家,我爸可能連夢都做了好幾個了,我有點意外,今天他竟然還在看電視。

    當我輕手輕腳地推開他的房間門,他已經半臥在牀上,眯着眼睛,發出隨時都可能睡着的鼾聲,但他在強撐,就和我上化學課的時候,馬上就要睡過去,但就是很努力地剋制在那個點上,不讓自己睡過去的狀態,一模一樣。

    我進去的時候,房門“咿呀”一聲,他就驚醒了,用手撐起上半身,從草蓆上坐起來,由於長時間保持着這個半臥的姿勢,他一起來,後背上清清楚楚地印上了草蓆的印子,規則得還有點好看。

    “小尹回來了。”

    我走過去坐在他的牀沿,拿起遙控板說:“爸,早點睡吧,我幫你把電視關了。”

    “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然後他神神祕祕地打開牀頭的紅木櫃子,我都懷疑,他堅持到這個點不睡,是不是就是專門爲了等我,給我看這個神祕的東西,然後我很配合地儘可能自然地流露出萬分期待的樣子,不然我爸會失望的。

    “什麼驚喜啊?”

    “打開看看。”

    我猜得沒錯,他就是在等我,他給我買了一個新手機,諾基亞n72,對我們家來說,絕對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我爸媽一貫節儉,喫穿用度能過得去就行,每年過年,我和植子的新衣服是不會少,他兩則是能省則省,我爸到現在用的都還是諾基亞黃屏手機,屏幕都刮花了也捨不得換。

    我說:“爸,能退嗎?”

    他揉了揉眼睛問我:“怎麼?不喜歡嗎?”

    知女莫若父,他給我買這款手機,估計就是因爲這款的機殼顏色是我最喜歡的粉色,我怎麼會不喜歡。

    “不是,我還在讀書,不需要那麼好的手機。您還是退了吧,買個二手機,或者山寨機也行,便宜又經摔,就算摔碎了也不心疼。”

    這時電視裏忽然一聲槍響,我心裏一怔,下意識地捧緊我的新手機,我怕一個不小心,它真摔地上了。

    緊接着就是激烈的槍戰場面,我爸拿起遙控板把電視的聲音關小了好格,我走進看了看電視機屏幕的右下角,他又在看《亮劍》。

    這部劇,他肯定不是第一次看,但每次看,他都像第一次看一樣,看得投入又津津有味。

    我猜,大概他每次都是邊看邊睡,下一次看的,又正好是上一次沒看過的。

    “小尹,我看我們廠老闆的女兒也用這個手機,就給你也買了一個,她也在單海中學讀書。”

    我忽然有種吞了棗子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的難受,他是怕我用二手機在同學面前丟了面子嗎?

    但我真的,從來沒有因爲這種物質的東西,覺得沒有面子過,況且現在的我,再清楚不過,手機這種電子產品,更新換代的速度,現在的最新款,沒多久就會被市場淘汰,所以我對電子產品的要求一向不高,能用就可以了。

    而且我的爸爸本來就不是老闆,我也不是老闆的女兒。

    “爸,我真的用不到,退了能買好多桂花糕呢。”

    他搖搖頭說:“老闆說了,不能退,你想喫桂花糕,明天收工給你買,差點忘了,上次欠你的。”

    他還記得桂花糕的事,我爸很多時候,記性並不好,但跟我有關的事,他都記得很牢。

    “您沒聽說啊,用了手機,學習會變差的,學校不讓帶手機,不就是因爲怕我們沉迷於手機嘛,要不,您把那個黃屏的給我吧,那個功能少,這個您留着用。”

    “這個啊,我不擔心,我信你。”他毫不猶豫地說。

    我爸從小就相信我,無條件的那種相信。

    以前,我還會幼稚地拿這種信任當炫耀的資本,但現在,他越是相信我,我就越覺得沉重。

    他用粗糙的大手幫我撫順剛剛被風吹得亂糟糟的腦袋:“我一個老頭子,用一個粉紅色的手機,不合適,再說,我手指大,這個按鍵太小了,我按着不舒服,那個我用習慣了,用着挺好的。”

    怎麼就老頭子了?我才16歲,他才46歲,明明就很年輕啊,最多就是青壯年,不能再多了。

    他把手放下來,我纔看見,他那雙粗糙的手上有幾道血淋淋的劃痕,右手大拇指,整個都積着淤血,一片紫黑,半片指甲裂開一道深深的縫隙,像這樣的傷,他常常會有,而他就是用這樣的血汗錢,養活了這個家,現在又給我買了這個手機。

    “您這又怎麼弄的?”

    我抓住他像砂紙一樣粗糙的手,手背和手心都坑坑窪窪,凹凸不平,有點扎人,甚至可以在上面撓癢癢。

    他愣了愣,把手縮回去,拿另一隻粗糙的手上來捂住:“爸爸皮糙肉厚的,沒事兒。”

    可是爸爸也不是天生就皮糙肉厚的,爸爸是因爲成爲了爸爸,才變得皮糙肉厚的。

    我感覺我就快憋不住了,真的好想哭,好在這時樓下有了動靜,應該是植子回來了。

    “爸,我去接植子。”

    我沒有回頭去看他那張疲憊到隨時可能睡過去的臉,直接衝下樓。

    我曾經發誓,我爸辛苦了一輩子,我要是賺錢了就讓他享清福,不讓他那麼辛苦地出去賣苦力,可是2013年,我工作了賺錢了,我爸還是一樣拉貨上貨卸貨,早出晚歸,和現在沒有什麼區別。

    他說他要給我攢錢,買房買嫁妝,他還年輕還有力氣也閒不住,可是明明他現在就說自己是個老頭子了,又過了7年,他卻說自己還年輕,我爸真矛盾。

    然後我一頭扎進植子的懷裏,我在他懷裏哭,就沒人會發現了。

    植子剛停好車,一隻腳還沒邁進門,他就抱着我,把我拖進門,順便把門關上,然後有點不知所措地問我:“怎麼了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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