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黑暗喧囂又寧靜,白晝的光寬闊而明亮,車流、腳步、時間、人羣、思考,都無法停下來,每一秒時光的沉澱,都在無法停下的歷史洪流裏,歷久彌新。
對面那座大廈的牆上,整齊有序地排列着每一扇燈光,車來人往,今夜過去,又是新的歷史誕生,我穿過光陰的巷子,懷戀着光陰裏的故事。
恍然明白過來,那些故事,雖然發生在未來,但經歷過的,都是實實在在的歷史。
當我在醫院醒來,第一反應,還是去數頭頂的那盞手術燈,我還有剩下的10盞小燈泡沒數完,而10以內的計數,是我判斷麻醉有沒有損害我的大腦神經,最常用的辦法,上次做胃鏡,我用的就是這個辦法。
但是當我睜開眼睛,已經看不見那盞手術燈了,我冷靜地思考片刻,閉上眼睛,鬆了一口氣,如果這個時候,擡頭還能看見手術燈,說明我在手術檯上就甦醒過來了,只有恐怖片,纔會這麼演。
但是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竟然看到了省省,難道她進到麻醉復甦室來接我了?
可是,她是病房護士,不能進手術室的。
“省省,你怎麼來了?”
一開口說話,才發現手術之後,好像也沒那麼虛弱,難道傅迎給我做的,不是胃大部分切除術?
我趕忙去尋找身上的引流管,但我身上乾乾淨淨的,無論是引流管,還是導尿管、輸液管,一根管子也找不到,我再去看我的胸腔,沒有紗布沒有包紮,也沒有疤痕,而且衣衫整齊。
省省抓住我的手,眼睛紅紅地帶着哭腔說:“尹尹,你別這樣,這事不怪你。”
我意識到好像有哪裏不太對,然後就看到我的病牀邊,除了省省,還站着我爸媽、林琳、唐叔,但是沒有傅迎。
然後我媽就抱着我哭:“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知道給家裏打電話?我們都能來接你回家啊,你說你,一個人在街上晃悠什麼,萬一暈倒的時候,有車過來,多危險!”
我把頭靠在我媽的肩膀上,終於近距離看清了她的頭髮,那還是一頭美麗的秀髮。
“元尹啊,事情都查清楚了,那個產婦的孩子,本身就有問題,她自己吃了藥,跟你沒有關係,跟醫院也沒有關係,別自責了。”唐叔第一時間跟我說。
所以,我真的回來了,回到2013了?
也許李宥的大部分推理都是對的,但是他推錯了一步,驅動時間觸發器的,不是他的生命,而是我的生命。
手術之前,我把那隻表的時間調準,帶進手術室,我之所以猜測,這個生命驅動,可能是我,是因爲之前一直有一個點,是解釋不通的。
就是爲什麼我在李宥的意識裏明明消失了那麼多年,而在2018年,忽然就出現了?而且那個我,顯然不是現在這個我,而是和2013年的我,在夢裏有過聯動的,本身那個時空的我。
後來我想明白了,一開始確實是李宥肺心病病發,意識變弱,啓動穿越機制,把我帶到這個時空,之後,從李宥在那個世界,重新醒來的那一刻起,就是我的意識了,是我通過我的意識,把他留在了任然的身體裏,他成了我意識裏的我。
手術開始之前,其實傅迎發現了我帶進手術室的手錶,批評完我之後,就要把表拿到外面交給我媽保管。
我當然知道任何東西,都不能帶進手術室,但這隻表,對我太重要了,雖然那時我並不確定,但我覺得是一個機會,於是求着麻醉師幫我放在他推車的下面,按照李宥的意思,只要離我近點,應該就可以了。
原來我的推測,是對的,我真的回來了,一回來就能看到他們,真好。
但是我看了很久,也沒看到植子,雖然我只是暈倒,植子只要知道我病了,是一定會跟我爸媽一起過來的。
“媽,植子呢?”
“奧,他啊...”我媽吞吞吐吐半天,最後還是告訴我,“我們還沒告訴他,他去...相親了,過會兒再讓他過來。”
我就噗呲笑了:“相了也白相。”
“幹嘛?你不想要小嬸啊!”我爸瞪了我一眼說。
想要,但是我知道,時機未到。
然後,我忽然想到程英桀,省省說我昏迷一天了,這個時間,程英桀應該已經到單海了。
我試探着問省省:“省省,程英桀呢?”
她坐到我的牀沿說:“去給你買糖炒栗子了,說等你醒了,讓你立馬喫上,你兩還真是有默契,他這剛出去,你就醒了。”
“他也一直在這?”
“嗯,是他在單海中學校門口的學院路上找到你的,送到醫院就一直陪着你。”
他開了一晚上的車,一回單海就到處找我,那麼到現在爲止,他應該快48個小時沒閤眼了。
當程英桀拿着糖炒栗子出現在病房門口的時候,眼睛裏全是紅血絲,可能不僅僅是熬夜熬的,可能還沒少哭。
我從牀上下來,接過他手裏的糖炒栗子說:“我躺一天了,有點累,去天台上活動活動筋骨,牀借你,睡一會兒。”
我媽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程英桀,看着他滿臉疲倦,根本不顧我剛醒過來,很主動地幫他蓋上被子。
其實我暈倒應該不是生理性的暈倒,大概就是一種穿越時空引起的,短暫性的意識性喪失,所以醒過來之後,我也並沒有感覺任何的不適。
醫院頂樓的晚風,把那些凌亂的思緒吹走,漸漸神清氣爽起來。
我穿越到2006,在單海中學校門口遇見程英桀,我回到2013,在單海中學校門口找到我的還是程英桀,也許緣分真的是註定的,平行時空的我們,纔會一直在以不同的方式,重讀遇見。
我正想着,忽然感覺後面有人,回頭一看,是一個小女孩,圓圓的臉蛋很可愛,她看到我,忽然衝上來,拉住我說:“阿姨,不要跳樓!”
我被她嚇了一跳,然後又很感動,不同的時空,這個世界還是一樣的溫暖,然後摸摸她的腦袋說:“阿姨沒有想跳樓,阿姨在看夜景。”
她就仰起頭問我:“很好看嗎?”
我把她抱起來,舉得很高:“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