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妃鳳眸微擡,朝着一行人瞧去,輕輕抿脣:“這邊倒是熱鬧得很。”

    她百年不來御花園散心,這剛來一次,就碰到這事。

    周曦面色更是悽慘,捏着帕子捂住脣,小聲啜泣,比剛纔大哭的模樣更惹人憐愛:“是曦兒不好,給姨母添麻煩了。”

    小公主和陸崢在旁邊站着,她看着周曦一秒鐘變臉,直直地盯着周曦,簡直一不開眼。

    她怎麼臉變得這麼快?

    太妃身邊宮女上前勸慰:“娘娘,這邊日光正盛,不如去涼亭。”

    炙熱的太陽下,沒有半分微風,小公主這才覺得,袖口下的手心濡溼,渾身上下都感覺熱得難受。

    周太妃擡眸輕掃,淡淡地瞥了小公主一眼,又看了眼周曦,微微蹙眉:“這般日光下,難爲你們還呆得下去,來人,去前面涼亭。”

    宮人簇擁着周太妃離去,周曦冷冷地看了小公主一眼,被身邊的丫鬟攙扶着走了。

    小公主移步,這才覺得腳下繡花鞋彷彿凝固在地上,輕輕動了幾下才覺得腿發顫。

    陸崢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小公主:“小心摔倒。”

    驀地,像是前面有人吩咐,幾個宮女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盈盈行禮:“公主殿下,太妃娘娘怕您身子弱,讓我等前來服侍。”

    小公主澄清眸子看過去,前面的周太妃回頭,對着她風輕雲淡地笑了笑。

    太妃這是什麼意思?

    小公主心裏費解,不過她實在是太累,也就沒有計較太多,任憑這些宮女攙扶着她往涼亭而去。

    她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湖邊,竟然不見了青冬,詢問道:“我的宮女青冬?”

    宮人們貼心道:“娘娘已經派人帶青冬去更換衣服,公主殿下放心。”

    而旁邊,陸崢呆滯片刻。

    近身處的馨香驀地遠去,陸崢感覺心中止不住悵然若失,待小公主扭身,清脆的聲音傳來:“陸崢,快點兒來呀。”

    他這才腳步飛快地追趕了過去。

    層層疊疊的帳幔將涼亭遮蓋,絲絲縷縷的涼喜從冰盆子裏冒出,小公主緩了口氣,覺得心中的煩躁漸消。

    不過周太妃好大的氣派,只是平常的出行,就帶着這麼多宮人,還帶着冰盆子、帳幔、坐墊……

    若是出宮還可以,但是這只是在御花園而已,可見周太妃真的是奢華作風。

    周太妃懶散地坐在石凳上,輕輕擡眸,吩咐:“賜座。”

    宮人將錦繡墊子放到石凳上,小公主慢慢坐下,接過宮人遞過來的清茶,輕輕抿了一口。

    茶,倒是清香撲鼻,入口回甘。

    就是不知道太妃娘娘會怎麼處置?

    她會爲了自己的侄女,處罰她嗎?

    小公主盯着茶盞內打着旋兒的青色茶葉,驀地出神。

    聽母妃說過,周太妃一向性格剛烈,手段狠毒,以前在宮中時,無人敢說她半句不是,唯恐稍有不慎就丟了性命。

    小公主慢慢咬了咬脣瓣兒,有幾分疑惑,周太妃對她很好,又送瓜果又送首飾,見她也是眉眼帶笑,倒是不是像母妃說的那般嚇人。

    或許,今天她就能見到周太妃的真面目?

    小公主從來沒有接觸過真正心思狠毒的人,就是上次想欺負她的姚瀅,也被趕出宮去。

    她心裏保留着純善之心,宮中皇上、貴妃等也願意小公主可以一輩子都單純快樂。

    她從來沒有對他人有過半分壞心思,就是氣惱,也是他人欺負太過,今日的周曦亦是如此。

    而旁邊的周曦,在周太妃淡淡的眸子掃過來時,心中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姨母是否看穿了她。

    雖然外面太陽高懸天氣炙熱,石凳上也已經鋪上了軟軟的墊子,她卻覺得身體發冷打哆嗦。

    這時,宮人帶着收拾乾淨的青冬過來。

    青冬原本污濁的臉已經清洗乾淨,髒亂的衣服被換下,重新換上了青色的宮女裙。

    她幾步上前,磕頭行禮:“見過太妃娘娘。”

    周太妃玉指輕輕拿起桌上的輕薄翠玉扇,婷婷嫋嫋地扇動了幾下,柔柔地笑了笑:“這正主來了,本宮也該聽聽她怎麼說吧?”

    青冬心中發憷,她知道周太妃是周曦的姨母,小公主雖然受太妃寵愛,但是這能比得上血脈之親嗎?

    “說說你做了什麼吧?”

    周太妃的語氣很淡,青冬低着頭,不敢去看她,只管老老實實地開口:“奴婢是冤枉的,周小姐的首飾,奴婢見都沒見過!”

    周太妃扶額,淡淡一笑:“本宮當是什麼事,原來只是爲一個首飾而已,這般勞師動衆,也太麻煩了。”

    周曦聲音哀痛:“姨母,曦兒丟失的並不是普通的首飾,而是您賞給曦兒的珠玉簪。

    自從您上次賞了曦兒珠玉簪,曦兒放置到妝匣內,輕易不敢拿出來戴,今日是曦兒在宮中呆的最後一天,曦兒想再看看宮中景色,就戴了您賞賜的珠玉簪,誰承想,竟然被這宮女撞壞,掉落湖中。”

    “撞壞?掉落湖中?”

    小公主歪着頭,烏黑的眸子中帶着疑惑,脣瓣兒輕啓:“周曦,你不是說是青冬偷了你的簪子嗎?怎麼又說是撞壞?”

    這前後不一致,讓小公主如何不感到疑惑。

    周曦卻是扶了扶鬢角的簪子,捏住帕子輕嘆:“這不是一時焦急誤了口,曦兒又不是故意的,公主殿下是怪曦兒欺負您的宮女了嗎?”

    小公主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周曦這般不知羞愧,她從來沒有遇見過周曦這般厚臉皮之人,一時竟然口呆,脣角顫了顫,又抿住了脣。

    陸崢面色發冷,他見不得周曦這般在小公主面前放肆,冷聲詢問:“周小姐說話顛三倒四,怕是該去看看太醫,抓幾副藥灌下去,就能治好你這病症。”

    最好是讓李太醫那老匹夫過來,給她開幾副苦湯藥,非讓她以後不敢再這般肆無忌憚。

    周曦聲音悽慘,捂住臉痛哭:“姨母,曦兒真是得罪了公主殿下,不但您賞賜的簪子被撞壞,公主和陸將軍還說曦兒有病,曦兒無辜被他們責罵,他們哪裏是在罵曦兒,他們這是在責怪您呀!”

    “曦兒這幾年都在您身邊服侍,若是說曦兒有病,這不是罵您教導不周,讓曦兒怎麼做人呀!姨母,曦兒被罵沒什麼,他們說您,曦兒真是爲姨母感到痛心,您那麼寵愛公主殿下,她卻如此看待您,這……”

    周曦身邊丫鬟接住口:“這不是白眼狼嗎?”

    她們主僕配合周全,彷彿她們是被百般欺負的小白花一般,甚至開始抱頭痛哭,細細數落小公主對她們的“虐待”。

    小公主:……

    周太妃鳳眸一瞪,冷聲道:“吵什麼吵,哭哭啼啼地惹得本宮腦仁兒疼!”

    她瞥向小公主,見她呆滯地坐在一旁,柔弱的臉蛋兒發白,櫻脣微啓,很是喫驚的模樣。

    周太妃心裏有了幾分計較,再看周曦抹眼淚的模樣,就覺得心中惱怒。

    小公主若是有半分壞心思,她能看不出來嗎?她喜歡小公主就是因爲她性子單純,總是眉眼帶笑,從來不與人計較什麼。

    這在周曦嘴裏,這小公主卻成了心思縝密,善於用計,還厭惡自己,打壓周曦的狠毒女子。

    周太妃又看了看周曦,微微蹙眉:“曦兒,你這說得太過,本宮都聽不下去了。”

    而小公主卻是坐在一旁,絲毫不計較,這是像她說的那般欺負周曦的壞女人嗎?

    這得有多大的涵養,才忍住指責周曦,自己心平氣和地喝茶。

    周太妃自己就是脾氣暴躁的人,後來先帝走後,她才脾氣好點兒,沒有那麼容易發火。

    不過周曦這般指責,她一眼就看穿,只是懶得說她,畢竟周曦是她的親侄女,看在她哥哥的份上,她也不會太過指責周曦。

    周太妃淡淡一笑:“此事先不提,本宮問你,小公主身邊那宮女,真的撞壞了你的珠玉簪?”

    周曦遲疑,袖口下的手指捏得發白,堅決不改口:“正是,曦兒的珠玉簪就是那宮女撞壞的,她分明是故意將曦兒撞倒,然後將珠玉簪踩壞,還想將曦兒推倒在湖裏,幸好身邊丫鬟拉了曦兒一把,纔沒有被推到湖裏。”

    周曦看着姨母冷漠的臉,咬了咬脣瓣兒,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後來,曦兒才氣不過,派人將這宮女推到了湖裏。”

    說完,她狠狠地瞪了旁邊的小公主一眼,捂住臉低聲啜泣:“曦兒自知不該派人推倒那宮女,只是曦兒當時太害怕了,那宮女分明是想要了曦兒的性命呀!姨母。”

    “上次在姚宇宮,曦兒雖然與小公主有說爭執,但是公主的人品,曦兒是敬佩的,不想,曦兒卻遭此橫禍,公主殿下果然是心狠,曦兒自愧不如,只是簪子之爭,公主卻想要了曦兒的命!”

    周曦這般口是心非,先說青冬偷了她的簪子,後來又說是青冬撞壞了她的簪子,到最後竟然說小公主指示青冬,謀奪她的性命。

    這也未免太……

    小公主撅着嘴,氣鼓鼓道:“周曦,我只問你一句,你那簪子,到底是怎麼摔壞的?”

    周曦:……

    這時,有宮人稟告:“太妃娘娘,奴婢找到了剛纔經過湖邊的宮女。”

    周太妃抿了抿脣:“帶上來吧。”

    周曦心裏發冷,渾身打哆嗦,怎麼會有人經過,她明明派人清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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