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極其不可思議地盯着牛二蛋，而他還是一副微微冷笑、面沉似水的樣子。
我的心裏明白，牛二蛋什麼都知道了。
可我實在太納悶了，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在我印象裏只有我和南王、程依依、紅花娘娘才知道啊，也不可能是他們之一告訴牛二蛋的。
哦對，還有個魏老也知道。
但魏老就更不可能告訴牛二蛋了，魏老日理萬機，每天忙的要死，哪有閒工夫跟一個牛二蛋嚼舌根子！
我面色凝重地看着牛二蛋。
“沒錯吧？”牛二蛋說：“南王和紅花娘娘，其實是我的親生父母對嗎？”
都這個時候了，再隱瞞也沒意義了。
所以我說：“沒錯……是誰告訴你的？”
“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牛二蛋撇着嘴說：“你就說是不是就完了！”
“是。”我說。
“很好……”牛二蛋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所以，我本來該叫張龍，而你纔是牛二蛋，咱們倆的人生完全錯位了……沒有錯吧？”
“沒有錯。”
“所以，當初南王和紅花娘娘是假車禍，只是爲了給我那一百萬，方便我買房子。而你後來屢次幫我，也是因爲我的身份，而不是什麼投緣。”
我也只能再次點頭：“是的。”
牛二蛋忽然笑了起來，只是笑得十分蒼涼，笑得十分悲傷。
“真好，真好……”牛二蛋說：“爲什麼調換的，我也不想問了，但世界真是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啊，明明我才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張龍，你纔是在街邊炸油條的牛二蛋啊……”
牛二蛋一邊說，一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清楚地看到，有溼潤的液體從他手指縫裏流出來。
“但是現在，你滿身光華，我卻渾身鐵鏽，你結婚的時候嬌妻在懷，多少大人物來給你捧場，我結婚的時候卻連房子都買不起，好不容易買了房子，老婆卻跟別人跑了……跑了就跑了吧，我想安生炸個油條都不行，直接就把婚車開到我的面前，說我是個窮逼，一輩子都買不起！讓他們出糗又怎麼樣，當衆給我跪下又怎麼樣，他們也會在私下裏說，我是仗你的勢，我是狐假虎威！明明我纔是張龍啊，我纔是啊……”
牛二蛋的眼淚瞬間更洶涌了。
我才知道，讓俞雪峯和丁菲當衆給他跪下，並沒有讓他心裏的難過緩解一些，反而讓他覺得更憋屈了。
因爲他纔是張龍啊，這一切本來就應該是他的。
“那你想怎麼樣？”我問：“你想重新叫回張龍？”
“那倒也不至於。”牛二蛋苦笑着說：“你的父母也非常好，我不後悔被他們養大，也不可能再改名字。”
這一句話，說得還像是句人話。
說明牛二蛋內心還是淳樸的、善良的、有藥可救的。
“那他們……知道嗎？”我問。
我說的他們，當然是老牛兩口子了。
牛二蛋也明白，直接說道：“他們知道我不是親生的，但不知道親兒子就是你……”
牛二蛋擡頭看向了我：“你爲什麼沒認他們？”
“不想再徒生事端了。”我說：“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兩邊也都有很穩定的生活，認不認的沒有多大意義，也不想打擾了你們家……”
牛二蛋點點頭，顯然認可了我的這個說法。
“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是誰和你說了這件事情？”我還是很好奇，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麼？
“這不重要。”牛二蛋說：“這是事實就足夠了。”
牛二蛋不肯說，我也無可奈何，總不能掰着他的嘴硬問吧？
“那你現在想怎麼樣？”我又問道。
牛二蛋選擇和我攤牌，不可能沒有其他要求的。
“我不計劃和你調換身份，就像你說的，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沒有那個必要了。”牛二蛋說：“但是我想變得有錢，比俞雪峯還有錢，否則我拿什麼和他們鬥，每次都仗你的勢嗎？”
“你就這麼想和俞雪峯繼續鬥啊？”
“是的，我憋着股火！”
我不能攔着牛二蛋，否則就成那個“勸別人大度”的人了。
好在俞雪峯也不是什麼大角色，牛二蛋收拾他也不會帶來多大影響。
“想變有錢，實在太容易了。”我說：“你現在不是部門主管嗎？你繼續幹下去，以你的能力吧，最多也就兩三年，一定會比俞雪峯還有錢……”
我不能直接說將來會把隱殺組的生意交給牛二蛋，總覺得不太好。
但牛二蛋直接搖頭：“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我要現在就變得有錢！”
“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我說：“直接把你扶持上來，你未必能駕馭得住，畢竟你還沒有多少經驗……”
說真的，我有點發毛了：“你怎麼了？”
“我要隱殺組的生意，現在就要。”牛二蛋說：“這是我親生父母留下來的，我有資格要吧？”
我當然倒吸了一口涼氣，牛二蛋知道的還不少！
我總覺得，牛二蛋背後似乎有人指點。
牛二蛋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我每天派人盯着牛二蛋，怎麼沒人告訴我這件事？
牛二蛋底氣十足，畢竟是要他自己的產業，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更不想因爲這事和他鬧翻。
我說：“隱殺組的生意，我本來就計劃交給你，之前一直覺得時機不太合適，所以纔想讓你從底層開始練起，一步一步掌握這個行業的門道……”
“不必了。”牛二蛋搖頭說：“反正都是壟斷的生意，也沒競爭對手什麼的，只要我自己不作死、不折騰，應該沒那麼容易完……我會花點時間去熟悉業務的，這個你儘管放心就好了。”
我能感受到牛二蛋的迫不及待，從一個窮鬼到億萬富豪，這份誘惑誰能擋住？
再說下去，估摸着他要不耐煩了。
我只能說：“好吧，我會將隱殺組的生意交給你，但你自己也要注意，別被人給騙了。”
“我沒那麼蠢。”
“最好是這樣吧……”
“什麼時候交給我呢？”
“你想什麼時候？”
“明天！”
牛二蛋的急迫從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裏溢出來。
也罷，這本來就是人家的產業，交給他也正常。
當初南王是怎麼移交給我的，我也會怎麼移交給他。
“好，那就明天。”我說：“明天，你來龍虎大廈找我，我帶你去跑一跑隱殺組的生意，順便再辦一下各種業務和資產的移交手續。”
牛二蛋也呼了口氣：“好！”
說完，牛二蛋轉身就走。
看着牛二蛋的背影，我的眼神當然若有所思。
不過，牛二蛋剛走兩步，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對了，不要再讓你的人跟着我了，沒有意義，他們也跟不上。”
說着，牛二蛋大步離開。
看着牛二蛋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的表情無疑更凝重了。
我摸出手機，給趙虎打了一個電話。
牛二蛋的實力深不可測，一般人確實盯不住他，必須找個高手來了，而且得是我信任的，畢竟涉及到我家的私事。
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知道牛二蛋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我不可能親自去辦，身兼數職的我每天多忙啊，米國、東洋、洪社……哪裏不需要跑？
程依依在國外，這事只能交給趙虎。
龍虎商會的生意比較分散，有的在南方，有的在北方，所以我倆需要分開坐鎮。
現在，我得讓他回來。
我什麼都沒有說，就在電話裏一句話：“你回來，晚上咱們喝一頓。”
當天晚上，趙虎就出現在了龍虎大廈。
我們現在都挺忙的，各自分管一片，見面都很少了。
不過見得再少，也不會影響我們倆的感情。
開玩笑嗎，那麼多次並肩作戰，那麼多次風雨同舟，還有誰能打散我們兩個？
我們兩個見面，先是重重地擁抱了下，接着便一人一包花生米，在辦公室裏一邊喝着劣質白酒，一邊吹着牛皮、侃着大山。
夜色漸濃，已經凌晨時分，趙虎才微醺着道：“好啦，說吧，這次叫我回來有什麼事？”
好兄弟就是好兄弟，彼此心裏在想什麼，一個眼神就能懂了。
我便給他講了起來。
其實我不愛把自己的家事跟別人說，但是現在逼不得已，趙虎又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非告訴他不可。
趙虎聽完，當然咋舌不已。
“哇，原來你身上還隱藏着這麼大的祕密，以前以爲你是金枝玉葉，現在直接變枯枝敗葉啦！不過也挺好的，咱倆總算是一樣了，你爸是個賣油條的，我爸是個老混混，哈哈，哈哈！”
當初他們剛知道我的父親是南王時，一個個羨慕的跟什麼似的，別人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我輕輕鬆鬆就獲得了。
現在好啦，我和大家都一樣了。
趙虎樂不可支，他就是那種什麼事都能笑出來的人。
“不開玩笑了。”我說：“我得知道牛二蛋背後的人是誰，怎麼知道我家的事，以及他想幹點什麼？”
“沒有問題，交給我了！”
趙虎拍桌而起，渾身散發着劣質白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