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看不到策宸凨包紮的手法,但能感覺到他很是熟練,因爲沒有弄疼她半分。

    “你經常受傷嗎?”

    昏黃的燭光落在凌厲的側臉,柔和了他冷峻堅毅的線條。

    她吶吶地問出一句話,策宸凨沒有頓下上藥的動作,只是速度放緩了一些。

    聞言,少年擡眸瞥了她一眼,不等他說話,又見虞晚舟眉眼輕彎,自嘲地道,“父皇每次給你的任務都不輕鬆,自是受過不少傷的,我怎麼問了這麼蠢的問題。”

    很顯而易見的事情,但是從未有人問過他。

    公主還會擔心他。

    “屬下以爲公主生氣了,往後不會再理屬下。”

    所以這兩日纔會同他劃清界限。

    原來公主沒有生氣嗎?

    虞晚舟愣了愣,她怎麼也想不到,眼前冷麪俊首的少年居然會同她說這般言語,甚至,語氣裏還聽得出幾分小心翼翼和委屈。

    “在海寇的船艦上,你大手揮下,炮火攻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被所有人拋棄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父皇的眼裏只是一枚尚有利用價值的棋子,遲早會拋了她。

    只是,受命行動的人是策宸凨。

    她心裏怎麼也接受不了。

    “屬下不會不管公主死活的。”

    策宸凨脫口而出的話,震得他自己都怔了半響。

    他擡頭對上虞晚舟欣喜含淚的眼眸,毫無徵兆地撞進了那片汪洋。

    “當年,我策家被整個朝廷針對,獨獨虞皇后和虞閣老站出來爲我策家說話......”

    這就是他不會拋下她不管的理由。

    虞晚舟愣愣地聽着他的話,微微點頭,垂下的眼眸掩不住的失落。

    策宸凨目光平淡的看着她脖頸處的傷口,並沒有擡眼去看她。

    但不過一瞬,虞晚舟便是如釋重負。

    原是因爲她母妃和外祖父,並沒有其他的原因。

    她還以爲......

    罷了,她不應當多想的。

    策宸凨同她是最無可能的,隔着血仇,他自是不能不孝。

    當日在大街上那老頭說的話,她雖是附和,可心裏也清楚,那隻能是戲言。

    可那念頭起了便是起了,猶如投擲到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

    她想讓自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怎麼可能!

    明明滅滅的燭光被夜風呼嘯,燃到了盡頭,雲霧繚繞,散在屋子裏。

    “公主的傷口不可再碰水。”

    少年嗓音淡淡,隨着他起身時衣服摩擦的窸窣聲輕輕飄進虞晚舟的耳裏。

    策宸凨才起了身,只覺腰帶被一隻小手拉住,力道很輕,他卻是僵在原地,掙脫不開。

    又或許,他其實根本沒有掙脫。

    “你別走,我有些害怕。”

    當週身陷入黑暗裏,虞晚舟腦海裏不斷的閃過自己墜海的畫面。

    她下意識的拉着策宸凨,就像是找到了大海上飄浮着的木頭。

    “公主,屬下去點蠟燭。”

    一陣窸窣聲,微弱的光線倒映在她的眼眸裏。

    策宸凨拿着火摺子,點了牀頭櫃上的蠟燭。

    明亮的光線重新籠罩着整個房間。

    策宸凨起身,拿起了佩劍,卻是沒有離開。

    他將屏風拉到牀榻前,自己跪坐在屏風之後。

    盈盈燭光將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投射在了屏風上頭。

    “公主請歇息。”

    虞晚舟遲疑地看着他的身影,緩緩地躺了下來,將被褥蓋在身上時,她聽見策宸凨問了她一句。

    “公主今日爲何要進浴間?”

    沒有人脅迫她。

    他是親眼看着公主進了浴間的。

    虞晚舟心頭一慌,咬着下脣,並未做聲。

    屋裏安靜的只剩下呼吸的聲音,一淺一深,交錯纏繞。

    策宸凨沒有等到回答,擡眼目視着屏風,依稀可以透過輕紗屏風,看到牀榻上的那具玲瓏嬌小的身子。

    湛湛黑眸中染着炙熱,虞晚舟知道他在看自己,一時間周身有些不自在。

    她閉了閉眼,咬牙翻了個身,背對着屏風,心裏頭鬆了一口氣。

    沒有得到回答,策宸凨只是半垂下眼眸,並未再問。

    折騰了一個晚上,公主嬌弱,自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虞晚舟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她倏地從牀上驚坐起身,轉頭看了一眼。

    昨夜那挪到牀榻前的屏風已經被移回了遠處。

    屋內沒有策宸凨的身影。

    玉錦正收拾着行禮,見她醒了,即刻端來了洗漱的銅盆。

    “公主,您昨夜換衣服了嗎?”

    虞晚舟接過溫熱的毛巾,垂下眼眸,“沒有,怎麼這麼問?”

    “那許是我記錯了。”

    玉錦微微一笑,候着她洗漱,嘴裏小聲嘟囔着,“我明明記得昨夜公主身上穿的不是這套褻衣啊。”

    田公公宣稱害怕海寇捲土重來,再次對公主不利,故而今日就要啓程回京。

    其實虞晚舟心裏清楚,他是怕自己和策宸凨私奔了。

    她用早膳的時候,玉錦正收拾着衣裳,她在衣櫃裏翻了又翻。

    “奇怪,那件玄色披風怎麼不見了?”

    虞晚舟被清粥嗆了一口,她清了清嗓子,緩下神情,“不見便不見了,一件披風罷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公主,您還少了一套褻衣啊。”

    這女子貼身的衣服若是落入旁人之手,可會釀出大患的!

    虞晚舟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頓,轉頭看了過去。

    她昨夜原是想掛在窗口吹乾,但是策宸凨突然過來給她上藥,她便沒有再去管那褻衣和披風。

    衣服就在屋子裏,昨夜又是策宸凨親自守在這裏的,若是少了,只有一個可能。

    想及此處,她的臉頰微微發熱。

    “公主,你哪裏不舒服嗎?”

    玉錦見她臉蛋通紅,都燒到了耳根子了,慌張地跑出去找大夫。

    大夫曾交代過,最是怕她傷口感染引起發熱。

    虞晚舟眼見着玉錦跑出去,還來不及喊她,就見策宸凨一步跨進了屋裏,手裏頭還拿着一個包袱。

    “公主,這是你丟失的物件,請小心保管。”

    他將包袱擱置在了案桌上,便退了出去,從頭至尾,都沒有擡頭看她一眼。

    虞晚舟起身拿過包袱看了看,那裏頭正是玉錦口中丟了的一件黑色披風和一套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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