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貴妃在一旁恭維着她,什麼話好聽就撿着什麼話說。
她們沒有人注意到虞晚舟捏着帕子的手慢慢收緊着。
策宸凨候在一旁,神色涼薄地瞥了過去,視線在她的手上微微一頓。
“公主,此次剿寇多虧了你做內應,皇上要屬下將過程詳細稟報呈上,不知公主可否隨我去一趟軍機處?”
淳貴妃的聲音戛然而止,頗有些意外地看向虞晚舟。
她?這麼一個整日哭哭啼啼的慫包,居然能剿匪?
這說出去誰能信?
可這話是從策宸凨口裏說出來的。
他與皇家有仇,自是不會胡謅什麼。
蘇禾霓亦是驚訝,“晚舟這麼厲害?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禾霓你也取笑嗎?”
她微微笑着,轉頭朝着策宸凨頷首。
冷麪少年侍衛執劍轉身,往前領路。
虞晚舟方要跟上去,卻被蘇禾霓一把拉住,“我陪你一道去吧。”
說罷,她又附耳同虞晚舟輕聲道,“我知道你怕他,有我陪你,不用害怕。”
蘇禾霓的聲音雖然輕,可策宸凨卻是耳力極好。
他身形未頓,只是臉色陰沉了下來。
虞晚舟愣了一下,隨即面露喜色,“真的嗎?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不等蘇禾霓說話,那道熟悉的淡漠冷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軍機處乃軍機重地,沒有皇上之命,閒人勿入。”
蘇禾霓聞言面上一僵,顯然地有些不快。
淳貴妃冷哼了一聲,“策護衛,要不要本宮現在現在就去找皇上,爲郡主請一道聖旨?”
蘇禾霓的爹是南蜀最有權勢的王爺,便是皇帝,都要在看她爹的份上,給幾分薄面。
“淳貴妃請自便。”
策宸凨面上掠過一絲不耐,明明是同淳貴妃說話,可他的視線卻是越過貴妃,看向了別處。
淳貴妃雖還未被封爲皇后,但皇上命她代爲執掌後宮十年,還從未有人這樣折她的面子。
她惱怒不已,拉着蘇禾霓擡步就上了石階。
虞晚舟站在樹下,一直到這兩人走上最後一個石階,正要命人去通報,她這才故作膽怯地出聲,聲音柔柔弱弱的。
“此番出門,田公公被查出有麻風,父皇現下正讓御醫檢查龍體,貴妃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淳貴妃已經轉身腳步急促地走下石階,蘇禾霓則是扶着貴妃,隨她一路。
見她二人走下來,虞晚舟面上明顯的一鬆,似是放心了下來。
她轉過身時,紅脣微揚,斂下的眸底深處掩着幾分得逞的笑意。
“策護衛,請帶路。”
策宸凨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轉身走在了前頭。
走上御花園的石橋時,四下無人,清風吹動着池面上的荷葉,晶瑩剔透的水珠在綠色的荷葉上翻滾了幾圈,滑落了水中。
虞晚舟走得很慢,她一路低着頭,避開迎面襲來的風,離策宸凨約莫有五步之遠。
少年在橋的一端停下了腳步。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虞晚舟怔了怔,待她反應過來之後,她忍不住笑了。
原來這人居然會介意這種事情。
策宸凨背對着虞晚舟,沒有聽見身後的動靜,他的臉色陰沉了幾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屬下冒犯了,公主......”
“策護衛。”虞晚舟嗓音輕柔的打斷了他。
聞言,策宸凨遲疑了一下,轉過身去,擡頭看着站在橋中央的公主。
清風吹拂着她裙襬的輕紗,虞晚舟低着頭,擡手將被風吹亂的碎髮別到了耳後。
“適才郡主說我有神明保佑,可若世上真有庇護我的神明,我想那應當就是你。”
策宸凨冷峻的面上維持着一貫的面無表情,可他的眼神還是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
“那公主爲何要避開屬下?”
“避開?”虞晚舟一下子有些懵了。
她何時避開過?
適才她不是還主動在樹下等他從宮殿裏出來嗎?
這從何說起?
虞晚舟怔怔地看着策宸凨,突然驚覺他指得是自己同他之間的距離。
她在橋的中央,而策宸凨已經走到了橋下。
“我......”她眼角瞥了眼池子,腳下一軟,適才她忙着躲避風,倒是忘了自己在橋上。
腦海裏不斷閃過她墜入海底的畫面,少女呼吸微滯。
見她身形晃動,策宸凨眉目一沉,快步走上了橋。
“是屬下疏忽了。”
他伸出手,將佩劍的另一端遞給了虞晚舟的面前,“公主若是不介意,屬下帶你下橋。”
少女也不同他客氣。
她本來沒這怕水的毛病。
先是因他用炮火轟炸了海寇的船艦,害得她墜入海底,後來又是被他推入浴池裏嗆了幾口水。
這毛病,策宸凨自然是得負責的。
她拉着劍鞘的一端,走在策宸凨的身後。
這人生得高大,爲她擋去了不少風。
虞晚舟低眸看着劍柄上隨風晃動的紅色劍穗,她還是覺着少了個平安結,如今着劍穗光禿禿的,委實難看了些。
他就這樣掛在劍柄上,被人瞧見,定是會被笑話的吧。
......
從軍機處出來時,天色已近黃昏,晚霞染紅了天方的一角。
策宸凨護送她回了宮殿,正要離開,被她身邊的侍女玉錦喊住了。
“策護衛且慢。”
玉錦領着一個食盒遞給了她,臉蛋因小跑有些發紅。
“公主說策護衛辛苦了,想來這個時辰侍衛的晚膳已經撤了,怕你沒有東西時,特意讓我備了些飯菜給你。”
“替我多謝公主。”
他擡手接過,回了自己的侍衛房間後,就着屋外最後一道餘暉,打開了食盒。
因皇帝怕他與其他侍衛交好後,策反侍衛,故而安排他一人獨住在這間破舊的屋子裏。
這樣倒也不錯,他落得清靜。
只是今日瞧着食盒裏滿是他喜歡的膳食,策宸凨心頭有一處塌方。
自他策家滅門後,頭一回感覺到了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