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天白日的,策護衛爲何要點燈?”
策宸凨擡眸看着他,嗓音一貫的淡漠,“處理傷口。”
小太監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宣了皇帝之命。
半柱香後,策宸凨站在了皇帝的寢宮內。
皇帝昨日受了驚嚇,夜裏夢魘發了熱,今早一下朝,便是躺回了牀上。
“昨日寡人頒了一條赦免令,讓淳貴妃回來,今日細想之後,覺着她還是要在廟裏好好修身養性,你去把那道赦免令追回來。”
策宸凨領命,轉身正要走,卻又被皇帝喊住。
“昨日可還有什麼事情?”
皇帝昨日被嚇了一遭,腦子都是不清醒的,隱約好似記着好似有一樁事情,卻又想不起是什麼事情。
策宸凨斂住眸色。
“因着連日的大雨,公主養母的屍首被沖刷了出來,暮江城縣令請示該如何處理。”
皇帝不想讓人知道公主曾在暮江城流浪過,故而不想讓人知道公主在民間有養母一事。
躺在龍榻上的皇帝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精氣神,他虛落地擡起手揮了揮,神情卻是兇狠無比,道,“燒了。”
挫骨揚灰,才能免除後患。
皇帝覺着這本該不算是個事情,早在一年前就該解決了,如今卻還是讓他聽見了“公主養母”這四個字。
他冷哼了一聲,垂下手,怒道,“那個田公公也不知是如何辦事的!”
策宸凨領了命,出了寢宮。
他腳步沉穩地走下石階,遠遠地就瞧見了站在老樹旁的虞晚舟,她安靜地站在那裏,一見着他,眉眼都在笑。
策宸凨腳步未頓,走下最後一個石階,轉身往另一處走去,只當沒有看見她。
少女見狀,咬着下脣,神色卻是有些不安。
她養母的事情......
“策護衛。”
虞晚舟擡步跟了上去,伺候在身旁的玉錦緊緊跟着,卻見策宸凨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自家公主提起裙子,小跑着追了起來。
可策宸凨腳程快,一轉身,便是不見了身影。
虞晚舟站在宮道的交叉口,小臉懊惱地垂了下來,吶吶地小聲道,“他爲何不等我?”
“公主,策護衛生性涼薄,既然他已經收了你的藥,用不用自是他的事情,公主何必如此盡興關切呢?”
玉錦一臉的無奈,她似乎從公主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他若是不用,我豈不是做不到母妃對我的諄諄教誨。”
玉錦聞言,很是惆悵,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說。
策宸凨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心。
忽然不遠處的宮廊下傳來一個衛兵的聲音。
“知道了策護衛,我這就八百里加急。”
虞晚舟聞聲望了過去,果真瞧見了那道熟悉的頎長挺拔的身影。
“策護衛。”
她歡喜地提着裙子,再次小跑了過去。
這一次,策宸凨倒像是聽見了,他沒有走,轉過身,看着公主逆光朝着自己奔來。
待她喘着氣,站穩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這才拱手俯身行了一禮,“公主殿下。”
他擡眼時,看見虞晚舟的視線正追隨着自己落下的手。
策宸凨稍稍低下頭,就能在虞晚舟明亮的眼眸裏看見自己的倒影。
宮廊外已是百花齊放,可在公主的眼裏,卻獨獨只有一個他。
少年忽然有些煩躁,他別過眼,淡淡地道,“已經上過了,多謝公主。”
他話音方落,轉身就要走,垂在身側的手卻被虞晚舟拉住。
“我不信,讓我看看。”
策宸凨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驚得虞晚舟愣在了原地。
“公主記着前虞皇后的教誨,只記住了一條嗎?”他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公主,忍不住蹙眉。
虞晚舟覺着有些莫名,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什麼?”
“屬下入宮見公主的第一面,前虞皇后正對公主說,女子應當自持爲重。”
少女滯了滯,“有嗎?”
她怎麼沒有這印象了?
策宸凨磨着後槽牙,明顯的惱了,呼吸聲略沉。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虞晚舟垂首思索了一會,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你說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日?”
她雙手背在身後捏着指尖,撇撇嘴,“那日母妃明明訓誡我的是,不要用公主的身份欺壓你。”
至於旁的話,也許她母妃當真說過,可她眼下偏就是不認。
策宸凨分明就是不想自己接近他,指不定是他胡謅的。
少年聽了她的話,面上閃過一瞬的怔愣。
公主原來將那日記得一清二楚。
適才,他因公主不記得惱怒,此時他倒是寧願公主不記得。
虞晚舟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變化,不由得笑開。
跟她玩這種把戲?
果然是認爲她好糊弄。
“總之,前虞皇后的的確確是訓誡過公主那番話,還請公主恪守。”
他的話冷冰冰,沒有絲毫的情緒,卻是足以讓人失了面子。
玉錦走過來時,恰好聽見了這話,當下氣不過,衝着他道,“還請策護衛對公主放尊重點。”
少年涼涼地掃了她一眼,玉錦心下一顫,害怕地低下了頭。
虞晚舟垂首側目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怪她。
策宸凨冷着一張臉時,誰瞧了都怕,莫說是玉錦了,有時候她也不敢玩過頭。
清風拂過,滿地的落紅陷在了泥濘裏。
虞晚舟擡起眼時,眼眶蓄着氤氳的水霧,她語調有些可憐巴巴,“不知策護衛認爲我如何不自持自重了?就因爲我想看看你的傷口如何了?”
恰巧宮廊下經過一排巡邏的侍衛,正巧的是,這一隊正是卯時經過御醫院的那一隊。
“策護衛,你怎麼如此不識好人心?公主關心你罷了,你卻把她想成了什麼人?”
一衆侍衛朝着他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
且不說他這罪臣之子的出身。
他和公主之間可是隔着血仇的,公主便是再不理智不清醒,也不至於喜歡上他吧!
往日策宸凨向來不把旁人的目光當一回事情,可今日不知爲何,覺着這些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尤其的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