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怕她擔心自己會走,便是沉沉地出聲,“屬下在此候着,公主儘可放心。”
虞晚舟是真的凍得厲害,她脫了外衣,便進了沐浴桶。
策宸凨聽着身後傳來嘩嘩的水聲,一時覺得有些燥熱,他看着緊閉着的窗戶,動了動心神,但還是沒有將窗戶推開。
適才他擁公主入懷時,這丫頭渾身冰涼。
此時應當吹不得風。
虞晚舟看着飄浮在水面上的花瓣靜默了一片。
“我不想和我母后一樣的命運。”
她的聲音輕淺,策宸凨聽見了,他微微一動,卻是沒有說話。
一時間他不知道公主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同他說話。
“母后被田公公砍死的時候,我就在牀底下,她聽見母后尖叫地說,晚舟,逃出宮去,不要回來。”
當時田公公以爲這只是前虞皇后死前的念想,卻不知道,她就是說給牀底下的虞晚舟聽的。
“我沒有聽她的話,因爲弒母之仇不可不報。”
不止是田公公,還有指使他的淳貴妃,默認甚至推波助瀾的她皇帝老爹,以及坐看虎鬥的太后。
這些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虞晚舟斂下眼眸,鬆開了手,被她攥緊在手心的花瓣皺成了一團,飄散在水面上。
“那日,父皇賜婚你我,我心底不知多高興,因爲我可以逃離這裏了,可是你寧死拒婚了。”
忽明忽暗的燭光下,少年的神色愈發深沉晦暗,他握住了身側的佩劍,視線緊緊地落在那被雨打溼的紅色劍穗上。
虞晚舟輕笑了一聲,“想來我不該因此同你置氣的,你只是不願意做棋子被我利用,就像我不願意被父皇所利用一般。”
那些鬱結在心口的那股濁氣忽然就泄了。
策宸凨的心又軟了下來,“公主,當日我......”
“不必解釋,我同你的處境其實別無二致。”
虞晚舟輕輕撥開水面上的花瓣,斂下眸色有些冷。
“我以爲你應當能是懂我的,可想來是我錯了。”
雖然指婚並非是她本意,可她思來想去,也的確想不出這到底對他有什麼不好的。
若說策宸凨心裏沒有她也就罷了,原本婚姻大事,本就不該糊弄湊合,可偏偏今夜她看得很清楚。
這人不顧他皇帝老爹的命令,一心只護着她,分明心裏是有她的。
況且,做她駙馬,身份顯赫,再不會被人提及罪人之子的身份。
策宸凨聽見屏風後的少女微微一嘆,隨之水聲嘩嘩作響。
她從水中站了起來,擡頭這才發現屏風上頭沒有掛着她換洗的乾淨衣服。
虞晚舟有片刻慌了,她糾結了一番,重新坐進了水裏。
玉錦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她若是再待在水裏等着水變涼,怕真是要染上風寒了。
在風寒難受和一時窘迫之間,她選擇了一時窘迫。
更何況,策宸凨並非是那些輕浮的男子。
是以如此,她閉了閉眼,“策護衛......”
“屬下在。”策宸凨即刻回道,並且已經轉過身,視線落在了屏風上,好似這樣能看見屏風後頭的少女。
虞晚舟說完這話時,臉色通紅,嗓音也細如蚊聲。
策宸凨幾乎是僵住了,他愣了片刻,擡眸掃過屏風上頭。
的的確確是沒有備下換洗的衣物。
虞晚舟坐在水中,聽着沉穩的腳步聲在殿內響起。
片刻後,一隻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拿着乾淨衣物的手碰到了她的肩膀,又很快往旁邊移了一寸。
虞晚舟擡頭望去,策宸凨背對着自己,站在屏風旁,一隻手臂朝着自己伸了過來。
因着這樣,他適才纔會不慎碰到了自己。
“公主,你的衣物。”
生死在眼前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少年此時聲音緊繃着,竟是透出了一絲顫抖。
虞晚舟抿脣偷笑着,接過了衣物,故意用沾了水的手滑過他的手背,作勢起身,拉着他的手借力。
策宸凨身子僵硬地站着筆挺。
安靜的殿內,風雨都被阻隔在了外頭,他的呼吸聲有些沉。
他動了一下手,想收回去,卻只聽水聲嘩嘩作響,少女好似腳下升滑,撲在了他的後背上。
策宸凨沒有動,唯恐公主沒了自己做依靠,會跌在地上,傷了自己。
直到少女沁香在鼻息間淡去,他才僵硬地出聲,“屬下不打擾公主了。”
虞晚舟慢條斯理地穿着衣物,見他擡步要走,便是道,“玉錦......還未回來。”
少年腳步幾乎是硬生生的頓下,隨後折返,重新站在了屏風前。
虞晚舟換好了乾淨的衣裳出來,她的秀髮還在滴着水,順着她的白皙的脖頸,沒入衣領。
策宸凨瞥了她一眼,又倉促地移開目光。
少女卻是靠近了他,繼續着方纔的話。
“我利用了你殺人,你在殿前當衆使我下不來臺,整個南蜀都知道沒有人願意娶我,我們也算是扯平了。”
冷峻的少年侍衛十餘年來只會執劍殺人,何時見過這陣仗,當下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執劍俯身行禮,藉此隔開自己與公主之間的距離。
可即便如此,那獨特的少女沁香卻是縈繞在他鼻息間愈發濃烈。
紅脣若有似無的揚起,虞晚舟將他的窘迫看在眼裏,心裏莫名升起了幾分愉快。
她故意上前一步,繼續道,“往後我們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這四個字從她嘴裏說出,震得少年擡頭看她,幽深的黑眸裏滿是意外之色。
“不過你拿走了我的東西,是不是該還給我了?”
策宸凨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隻手心本應是白皙的,可此時手心裏有四道不大不小的血印子,正是她自己的指甲所掐出來的。
想來是適才才涼亭時,她隱忍時弄出來的傷口。
視線再往上移,是她被麻繩磨破了皮的手腕,血印未退,應當是傷得不算淺。
眸色晦暗了一層,他嗓音低啞地問道,“什麼東西?”
虞晚舟似是有些不快的撇嘴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