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處,虞晚舟動了怒,卻不知自己這股子無名火因何而起。

    尉遲浩見虞晚舟正盯着自己的手背,脣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眸底閃過一絲慌亂。

    當年他從荷花池裏被救了出來,他爹問過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不敢說自己挑釁了公主,甚至還把公主推到了荷花池裏。

    是以,他只是說,和策宸凨有些口角,打不過他,被他推進了荷花池裏。

    尉遲浩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遮擋手背上的那個牙印。

    卻聽面前這位始作俑者嬌滴滴的問他,“這牙印也是在戰場上留下來的嗎?”

    聞言,尉遲浩幾乎是如釋重負。

    原來公主不記得了。

    他溫和地笑着回道,“是年幼的時候被鄰家小胖妞咬的。”

    虞晚舟嘴角抽了抽。

    鄰家?

    小胖妞?

    蘇禾霓突然大笑了起來,一手搭在了尉遲浩的肩膀上,詢問道,“是城西的那個小胖妞?她怎麼捨得?我記得她當時就嚷嚷着非你不嫁呢。”

    尉遲浩不願意在此事上多交談,怕露餡,只是笑了笑,並未說話。

    “好可惜,她家幾年前搬出京城了,不然我一定要好好問問她。”

    蘇禾霓正說笑着,被一道寡淡冷漠的聲音打斷。

    “郡主,尉遲少將,皇上在殿內等你們很久了。”

    策宸凨一出現,適才歡樂的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甚是還覆着一層尷尬。

    聽是皇帝等了他們許久,這兩人不敢多有耽誤,連忙離開。

    策宸凨不緊不慢地邁出長腿,就跟在他們的身後。

    只是他轉身時,眸光深沉地掃過虞晚舟的身上。

    少女只覺有涼風吹過後腦勺,從腳底冒起了寒意。

    這人無端端地又生什麼氣?

    虞晚舟細想了一會,覺着自己沒有得罪他,便是不再去想,念着策宸凨此時在她皇帝老爹面前當差,定是沒有功夫回自己的那間小破屋。

    那她豈不是正好可以拿回她的那本二三事?

    虞晚舟如此想着,便是如此做了。

    一路上腳步匆匆,許是她第一次做賊,心幾乎快要跳出喉嚨。

    好在策宸凨的那間破屋偏僻,平日裏甚少有宮人會在此處走動。

    她走過去時,根本沒有人看到她。

    一間小破屋,門窗皆是有洞,站在門外,通過這些洞,就能夠看清屋內的情況。

    想來是他父皇特意安排的,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監視策宸凨。

    虞晚舟一邊在心裏鄙夷着她皇帝老爹這骯髒的手段,一邊推門而入。

    屋內沒有過多的擺設。

    一張破舊不堪的崴腳桌子,下方墊着幾本瞧不出名字的黃舊老書。

    屋內沒有牀,長長的五個板凳拼在一起,就是他的牀。

    虞晚舟蹙眉,站定在這張“牀”前,凝視了許久。

    不經意間,她手背被一滴帶着溫度的水沾溼,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手心溼熱。

    她怎麼哭了?

    還來不及她細想,只聽身後傳來低沉寒冽的聲音,“公主來此,所爲何事?”

    策宸凨面無表情地看着背對着自己的少女緩緩轉過身。

    在看到她微紅的眼眶時,他眉心沉了半分。

    這丫頭的眼淚總是說來就來。

    他並非次次都能分辨出公主是真哭還是假哭。

    “我......”虞晚舟輕笑着下脣,垂下眼眸。

    自是不能說她是來拿回那本二三事的。

    她從懷中拿出了用帕子包好的玉佩,遞了過去,“我是來還這個的。”

    少年眸光淡淡地掃過那枚玉佩。

    這玉佩在不久前失而復得,本就是一件死物罷了。

    正好他看見王御醫給公主配了最是普通的藥膏,他便拿出了此物作爲交換。

    兜兜轉轉,竟是落在了公主的手裏。

    “我不過是一些小傷,算不得什麼。”

    見他沒有動,虞晚舟便是上前,把玉佩塞進了他的手裏,“往後不必爲我做這些事情。”

    策宸凨聽她把話說完,緩緩地握緊了手心的那枚玉佩。

    “你來,就是爲了還我這個?”

    少女用力地點了點頭,她的眸底還有淚光未消,卻是努力地仰頭對着他笑。

    “我記得這玉佩是你爹傳給你的,策家雖然沒了,可你還在,只要你在,策家就會在。”

    屋內寂靜了幾息,有碎碎的腳步聲在屋頂上響起。

    是踩着瓦片的聲音。

    策宸凨看着她,眸光有些森冷,“公主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他聽見了,虞晚舟也聽見了。

    她瞧着策宸凨這陰沉的俊臉,便知猜到這人誤會她了。

    “你......你若是還不把玉佩還給我,我就稟明父皇。”她聲音磕磕絆絆,故作模樣怯怯卻是壯着膽子。

    策宸凨擰着眉看她。

    恐怕在戲臺上唱戲了十年的人,都比不上公主。

    虞晚舟不動聲色地扯着腰間的那枚玉佩,無奈她力氣小,繩子又很是牢靠,她用力地扯了幾下,還是沒能扯下來。

    知道屋頂上的人正盯着他們,虞晚舟急得額前被細細的碎汗佈滿。

    策宸凨看在眼裏,他不緊不慢地俯身,將手中的那枚玉佩遞到了虞晚舟的眼前。

    “原來是公主的,屬下這就歸還。”

    虞晚舟看着那玉佩,愣在了原地。

    她剛還回去的玉佩,怎麼又回到了她的手裏?

    “此物放在公主身邊,好過放在我這裏,昨日我幫了公主,還請公主還個恩情。”

    他低聲出言,上前一步,直徑掛在了虞晚舟的腰間,隱在了她垂蕩下來的裙帶後面。

    這話極輕,石淵幾乎是趴在了屋檐上,也還是沒能聽清楚策宸凨說了什麼。

    少年也很清楚,他與公主之間,應當保持距離,免得被人抓了把柄,故而只是冷聲請走了公主,並未護送回宮。

    石淵看着公主離開策宸凨的小破屋,忍不住嘖了一聲。

    策宸凨這人半點憐香惜玉都不會。

    一樁小事,又瞧不出公主和策宸凨之間有什麼貓膩,故而石淵並未將此事稟報給皇帝。

    屋頂上又響起了簌簌的腳步聲,很快就聽不見了。

    策宸凨躺在那張由五個長凳拼起來的“牀”,淡漠地掃了眼已被瓦片重新蓋好的屋頂,這才翻身坐起。

    在他置換衣服的包袱裏,他拿出了兩個全信的白色蠟燭和一些未燒的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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