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宸凨站在那裏,頎長而高大,冷峻的面容在暮夏的日光下卻是讓人感覺墜入了冰窖,氣息涼薄。

    他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待他走遠,蘇禾霓的身後傳來一陣鼓掌聲。

    她回頭去看,尉遲浩正懶懶散散地倚在紅牆上,似乎在那裏許久了。

    “這兩年來,鎮南王府的門檻都被說親的媒婆踩爛了,只當你是心高氣傲,瞧不上尋常男子,卻沒有想到,郡主原來一直喜歡的都是南蜀最低賤的罪臣之子。”

    這誰能想到!

    “難怪,你無端端的主動幫我求娶公主。”

    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你若是還想當駙馬,就閉上你的嘴。”

    蘇禾霓煩躁地瞪着他。

    這是她藏了多年的祕密,除了她爹孃以外,沒有人知道她喜歡策宸凨。

    尉遲浩聳聳肩,雙手一攤,雖然不再說話,但是臉上戲謔之色頗深。

    她從袖中拿出了一包藥粉,遞給他,“你像個法子,把這藥粉加在公主的喫食中。”

    尉遲浩掃了眼那藥粉,甚是眼熟。

    “你從哪裏弄來的這個?”

    這玩意只在煙花巷柳裏流通。

    這位郡主私下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消遣?

    “知道的越多,對你越沒有好處。”

    皇帝在席面開始了半個時辰後,才落了座。

    他一眼就瞧見了太后身上披着的那百家布所制的披風,細問之下,才知道這是虞晚舟的心意。

    太后對這位嫡親公主誇讚不已,瞧得出她今日很是高興,是以皇帝當衆賞了虞晚舟一顆夜明珠。

    蘇禾霓回到席面上時,虞晚舟正在叩謝隆恩。

    她冷哼了一聲,垂眸喝着小酒。

    不過是一顆夜明珠罷了,她府上又不是沒有。

    眼前晃過一道身影,少年侍衛執劍站在了她的面前,冷聲道,“請郡主出來一趟。”

    譁然的席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皇帝正轉頭同太后說着什麼,看見策宸凨站在蘇禾霓的面前,兩人僵持不下,當即沉下臉。

    蘇禾霓在一瞬間有些慌了,她起身時先是惶恐地看了皇帝一眼。

    果然皇帝正盯着她。

    鄭鎮南王府可不能同這個罪臣之子有什麼牽連。

    “策護衛,你我之間從未有交情,也沒有什麼話是要避開人說的,你要說什麼,在此直言便是。”

    虞晚舟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垂首撥弄着那顆夜明珠。

    一不小心,那夜明珠從桌上滾落,骨碌碌地一路滾到了策宸凨的玄色長靴旁才停了下來。

    公主款款起身,走過去時,策宸凨已經彎腰撿起,雙手遞到了她的面前。

    虞晚舟坐在太后的位置下方,離蘇禾霓的席位太遠,聽不太清楚這兩人說什麼,故而尋了個藉口,站在了他們兩人身旁。

    策宸凨哪裏猜不到她這點小腦筋,無奈地勾脣搖頭。

    不止蘇禾霓,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說話。

    只見這冷峻的少年侍衛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紙,伸到了郡主的面前。

    “郡主適才提醒了我,你我之間的指腹爲婚,雖早已不作數,但還是需要修書一封,以示正聽。”

    蘇禾霓僵在那裏,指尖發冷,微微顫抖着。

    向來只有她決定留或者是棄,什麼時候輪得到策宸凨做決定了?

    公主被他當朝拒婚,策宸凨說的很明白。

    因爲他配不上公主。

    可今日他當衆悔婚,言語之間頗有避之不及的厭惡之感。

    來不及深究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倒是經策宸凨這一提醒,衆人皆是想起了一樁舊事。

    當年鎮南王親自領兵去策家抄家,口頭上毀了與策家的婚約。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認爲鎮南王是爲自保,才與策家斷了關係。

    如今回想起來,對鎮南王的那番做派更是鄙夷,倒也同情了策宸凨幾分。

    虞晚舟看着那張斷婚書,慌了神。

    她還以爲是出了什麼事情,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策宸凨竟是來同蘇禾霓毀婚約來了。

    見蘇禾霓沒有接下,策宸凨神色淡漠地上前一步,將那斷婚書放在了案桌上。

    “往後,我的婚事還請郡主不要再插手。”

    策護衛哪有什麼婚事,非要說最近一樁,不就是皇帝指婚他和公主麼。

    有些官家內眷已是瞭然,低聲竊竊私語了起來。

    “難不成當時策護衛拒婚,是爲護公主周全?”

    “皇上賜婚在後,他與郡主婚約在前,公主若是真嫁給了他,還真是低了郡主一頭。”

    有夫人嘆氣,“看似最是無情的人,實則最是情深。”

    皇帝摸着鬍子,聽着這話,意味深長的盯着策宸凨不住地打量着。

    少年仍舊是一臉的冷漠,他自是也聽見了那夫人的話。

    劍眉蹙起,他擡步走上前,跪在了皇帝的面前,“此事與公主毫無關係,是屬下一人的行爲。”

    皇帝和太后面面相覷着,神色之間頗爲愕然。

    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本可以不用解釋,可偏生解釋了,怕的是連累了公主。

    多此一舉。

    策宸凨並非是這樣愚鈍之人,他向來知道做什麼事情,說什麼話,能達到什麼效果。

    一切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

    皇帝靜默了半響,忽而大笑了起來。

    虞晚舟懵了許久,直到她皇帝老爹把她叫到跟前來,她才如夢初醒一般。

    皇帝此時心情大好。

    不爲別的,只因爲策宸凨的毀婚之舉,讓他面上頗有面子。

    虞晚舟回宮的這一年多,皇帝聽了太多嫡親公主處處不如禾霓郡主的言辭,以往礙於鎮南王手中的權勢,他不得已也如此附和,處處打壓虞晚舟。

    可虞晚舟到底是嫡親公主,他爲人父,女兒草包,丟的是他的面子。

    如今,這口濁氣倒是被策宸凨出了。

    即便虞晚舟再如何比不上這禾霓郡主,哪有如何?

    南蜀最低賤的罪臣之子偏是瞧不上她蘇禾霓,卻對公主百般呵護。

    “晚舟,你給策護衛倒一杯酒。”皇帝如是說着。

    玉錦端來酒壺,虞晚舟正將酒倒滿,才遞給了策宸凨。

    突然一名小兵惶恐地跑了進來,跪在地上道,“皇上,大事不好,海寇和白玉部落的叛徒結盟,於今日早上進攻邊境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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