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舟說罷,委屈地抿着脣,低下了頭。
再開口時,聲音也有些哽咽了起來。
“父皇,您就這麼不信任兒臣嗎?”
她擡起頭,眼紅微紅,滿臉的委屈,咬着下脣,瞧着像是猶豫斟酌了許久,才怯怯地問了句,“是不是誰在您面前說了兒臣什麼?”
倒還真有這麼一個人。
昨夜淳貴妃覆在他耳旁,同他分析着虞晚舟這回宮一年多來的所作所爲,分析地頭頭是道。
皇帝不耐煩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胡說什麼!”
虞晚舟挺直着身子,一瞬不瞬的同他對視着,毫無畏懼,她的手藏在寬長的袖中,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指尖刺入手心,有些疼。
“父皇知道我在說什麼。”
她說的坦然。
皇帝惱怒地皺起了眉頭,“寡人看你如今有了太后做靠山,膽子愈發大了,連寡人都不放在眼裏了。”
“兒臣不敢。”
“你不敢?”皇帝冷哼一聲,“寡人看你如今沒有什麼是不敢做的了!”
他越想越氣,倏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指着虞晚舟道,“寡人最後問你一次,溫涼究竟是不是你安排的?”
“兒臣說不是,父皇信嗎?”
相比較他的盛怒,虞晚舟顯得很是淡定。
那微紅的眼眶裏,目光也是涼了幾寸。
皇帝同她對視的那一瞬,竟是莫名起了心虛,撇開了眼。
這樣的目光,他曾經在前虞皇后的眼裏也看到過。
是令人膽顫的心虛,甚至在他心裏頭某一處生出了後悔。
皇帝梗着脖子,憋得滿臉紅通,又問了句,“那你如何解釋嶺南王逃出宮一事?”
虞晚舟想,皇帝的人沒有看見她和溫涼接觸,所以皇帝也沒有把握,但他的人一定看見了嶺南王進了她的偏殿。
這事得承認。
否則連同適才溫涼那樁事情,皇帝都會一口咬定了同她有關。
“是兒臣所爲,可兒臣不是爲了幫太后,是爲了父皇您。”
皇帝聞言,猶如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冷笑着盯着她,“他是亂臣賊子,你放走他,還說是幫了寡人?”
“父皇你心知肚明,嶺南王究竟是不是逆臣。”
虞晚舟溫溫淡淡地說着。
日光透過格子窗,落在了她的身上,空氣中微塵飄浮着。
皇帝皺眉背過身,不願意再看她。
如今不知爲何,每每看她一眼,就會想起前虞皇后。
她們母后二人,着實相像得緊。
“日後他兒子若有機會登上皇位,你看他會不會造反!”
皇帝的呼吸沉沉地一嘆。
先皇膝下皇子只有六人,當年他登基爭奪皇位的時候,死了三個,前段時日,鎮南王也死在了他的密令之下。
如今他的親兄弟,就只剩下這個嶺南王了。
嶺南王慣來同鎮南王交好,這些年一直奉行他的皇令,不過是認命罷了。
“太后屬意的儲君人選是嶺南王的小侯爺,他已經死了,只要父皇不逼迫他,費些心思安撫,嶺南王還是會同以往一樣。”
“那日,嶺南王入宮,只是想向父皇討個說法罷了,你大可說那夜宮裏來了刺客,小侯爺爲了護你,死在了宮中,再追封他,嶺南王一定會相信的。”
裏子面子都給足了,嶺南王又不是個會惹事的主。
況且,能幫他撐腰的鎮南王也早就死了,嶺南王餘下的那三千精銳能成什麼事情?
嶺南王要是憋得下這個委屈,自然也能安度餘生。
可她皇帝老爹偏偏是喜歡斬草除根。
殺的人多了,血總會濺到自己的身上。
“鎮南王死後,百姓對您頗有非論,兒臣小的時候,母后就告誡兒臣,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嶺南王也死了,兒臣擔心百姓......”
她覷了眼皇帝,沒有把餘下的話說全。
但是皇帝聽明白了。
“你果真是爲了寡人着想?”
他轉身側目眯起了眼眸,死死地盯着虞晚舟。
“兒臣究竟待父皇如何,與其說千言萬語,不敵父皇你自己是如何看待兒臣的。”
虞晚舟朝着他俯了俯身,轉身走出了殿外。
秋日的陽光罩在她的身上,微風帶着微涼的冷意,吹動着她的裙襬。
她走後,從殿內的暗房裏走出來一個女子。
淳貴妃纖細修長的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精緻的下巴抵在了他的另一頭肩膀,呼吸落在了皇帝的脖頸出。
“皇上,臣妾沒有說錯吧,您的這位嫡親公主可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皇帝頷首不語,眉頭深皺着。
“我的人已經找到嶺南王的蹤跡了,您猜他此時在哪裏躲着?”
“在何處?”
皇帝手中握着的那支硃砂筆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斷成了兩截。
手心被硃砂筆竹杆的毛刺刺傷,刺眼的鮮血把宣紙一角染紅了。
“他呀,投奔駙馬去了!”
淳貴妃從抽屜裏拿出了止血藥和白色紗布,垂首幫他處理傷口。
“派人盯緊西殿,讓御膳房的人在太后的菜里加重藥量。”
皇帝頓了頓,又道,“公主的膳食要加以小心,別和太后的弄混了。”
虞晚舟肚子裏的孩子,還有利用的價值。
所以皇帝適才並沒有拆穿虞晚舟,留了她一命。
淳貴妃應是應下了,可轉頭親自去叮囑御廚的時候,說的卻是,“西殿裏頭的主子膳食,藥量加重。”
“那......公主的膳食呢?”
御廚辦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總要問個清楚明白。
萬一錯傷了人,他這不僅沒有功,還得受死。
淳貴妃橫了他一眼,刻意壓低的嗓音變得尖銳,“本宮適才說的話,還不夠清楚嗎?”
御廚嚇得低下頭,明明是站在了日光下,可他卻是手心都在發涼。
淳貴妃甩袖就要走,可她沒走兩步,卻又想起了什麼,便是又折返。
“本宮念公主懷了孩子,總要留着這個孩子出來,見上一面纔是。”
她的兒子死了,虞晚舟的兒子也別想活下來!?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