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古嘴裏叼着一根牙籤,晃晃悠悠地走回了城南的那間宅子裏。

    他埋得不是舊人,是壓在他心頭那段揮之不去的經年,眼下說不出的身心輕鬆。

    他一跨入宅子裏,就見宅子此時依舊燈火通明着。

    “怎麼了?公主不是生了嗎?”

    “生是生了,可公主血崩了。”

    石淵的聲音緊繃着透露出他的緊張。

    霍古神色一變,快步走了過去。

    就見房門打開,玉錦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來。

    而策宸凨依舊被攔在了外頭。

    玉錦口中依舊是那番說辭,“公主說了,她眼下狼狽,不願讓駙馬您瞧見。”

    被人攔在外頭幾乎小半日了,策宸凨便是脾氣再好,此時也該惱了。

    “她什麼樣子我沒見過!”

    說罷,他一把推開了玉錦,才一步跨進了屋裏。

    隔着屏風,虞晚舟看着那模糊又高大的身影,“產婆說你還沒有抱過孩子,怎麼了?你是不喜歡嗎?”

    策宸凨的身形頓在了屏風前。

    聽着她能說話,只是有些有氣無力,他壓在心頭的那塊石頭終於有了找落地。

    “我怎麼會不歡喜。”

    直到他自己開了口,才陡然發現他的聲音也顫抖的不像話。

    “那你怎麼不去抱抱她?產婆到底是外人。”

    燭光在屏風後頭搖曳着,策宸凨看見牀榻上的虞晚舟對着他揮了揮手,“你得去看看。”

    喉結滾動了幾下,他艱難地才道出一個好字。

    王御醫正在給虞晚舟扎針,聽見了外頭那沉穩的腳步聲越走越遠,他才道,“公主,婦人若是血崩,可謂是大凶之兆,但你卻是藉此把身體裏的毒都排了出去,因禍得福啊。”

    說罷,王御醫忍不住抹了抹眼淚,“公主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一定是前虞皇后在天上保佑着您。”

    玉錦推門而入,她端來了清粥和幾道小菜。

    “公主一定累了,快喫些東西吧,我還給你準備了你最愛的魚湯。”

    粥倒是沒有喫幾口,魚湯倒是被虞晚舟全部喝掉了。

    見她喜歡,玉錦又道,“明日我還給公主燉魚湯。”

    大抵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虞晚舟喫飽喝足後,躺在牀上就睡了過去。

    王御醫給她紮了幾針後,確定她無恙了,便是叮囑了玉錦幾句,隨後離開了。

    翌日清晨,天還未亮,虞晚舟就醒了過來。

    她一睜眼,就瞧見了趴在牀榻邊埋首睡的策宸凨。

    他眉頭緊蹙着,似乎在夢裏頭也不安心。

    虞晚舟伸出手,想撫平他蹙起的眉心,只是手一碰上他的眉心,這人就醒了。

    “都說了不讓你進來的,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見得了人。”

    虞晚舟說罷,把被子拉高了些許,蓋住了自己小半張臉。

    策宸凨有些好笑地拉下被褥,骨節分明的手指颳了刮她的鼻子,湊了過去,“你什麼樣我沒見過?有什麼可瞞着我的?”

    虞晚舟動了一下身子,原是想翻身不讓他看,卻是牽動了傷口,疼得直皺眉。

    策宸凨一下就慌了,連忙把王御醫喊了過來。

    王御醫幾乎是罵罵咧咧的拿出了一瓶藥粉,讓玉錦給虞晚舟上藥。

    等上好了藥,他才走了進來。

    可這一號脈,他卻是眉頭又深皺了起來。

    因着策宸凨也在,他不敢說話,只是擡頭沉沉地看了眼虞晚舟。

    虞晚舟心下一沉,約莫是猜到了什麼。

    她擡頭看着策宸凨,“我有些餓了,不知道城北那家客棧還開着麼?我想喫他家的肉鏌。”

    策宸凨不疑有他,應了她之後,快步走了出去。

    待她離開後,王御醫才同虞晚舟道,“公主,你體內的毒未清。”

    但這不應該啊,一場血崩,人都險些沒了的。

    況且,昨晚他把脈的時候,公主的確是體內沒有了毒。

    脈象是不會騙人的。

    而此時,玉錦又端來了魚湯。

    虞晚舟靠坐在牀榻上,卻是一口沒有動。

    “公主,魚湯得趁熱喝纔行。”

    虞晚舟屏退了王御醫,擡眸定定地看着她。

    玉錦舀了一口湯,遞到了虞晚舟的脣邊,“公主,涼了可就不好了。”

    “你近來辛苦了,這魚湯你喝了吧。”

    玉錦的手微微一顫,勺子裏的魚湯灑了大半。

    她連忙擱下了魚湯,用帕子把散落在被褥上的魚湯擦乾淨。

    “公主,我這就去給你換條被褥來。”

    玉錦匆匆走了出去,候在外頭的王御醫隨即走了進來。

    虞晚舟看了一眼那碗魚湯,王御醫走過去,端起聞了聞,而後倒吸了一口氣。

    “這......”

    果真是她!

    魚湯涼了,就腥了。

    那碗魚湯不得不全部倒了。

    玉錦給虞晚舟換上了新的被褥後,又道,“我去看看這個時候還能不能買到魚。”

    她披着披風走了出去。

    換了一身素衣,戴上蓑帽的王御醫也隨即跟了上去。

    他一路上裝成了瘸了腿的討飯人,玉錦並未有所察覺。

    在這個皇城裏,像這樣的難民頗多。

    玉錦卻沒有去買魚,而是去了宮裏頭。

    當她站在石門前,看着被鐵汁封住的石門,一下子就呆住了。

    “皇上,您還好嗎?皇上!”

    她拍打着石門,耳朵緊貼在上頭,聽着外頭的動靜。

    皇帝虛落的聲音從裏頭傳了出來。

    “救......救寡人......”

    “皇上您放心,我已經對公主下毒了,我用公主的命要挾策宸凨,他一定有辦法把你救出來的!”

    王御醫一臉震驚地躲在假山後頭,看着玉錦匆匆忙忙地跑開。

    玉錦竟是皇帝的人!

    可這是爲什麼?

    公主可是真心待她的!

    玉錦還得去買魚,王御醫便是比她提前一步回了府中。

    他去找虞晚舟的時候,策宸凨已經從城北帶回了肉饃饃。

    王御醫止步在外頭,聽着屋內的動靜。

    女子聲音嬌軟,聽起來還有些沒有力氣。

    “這肉饃好硬,咬不動。”

    虞晚舟抱着策宸凨的一隻手臂,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策宸凨垂首撕了一小塊,喂進了她的嘴裏。

    虞晚舟吃了幾個,擡眸瞥見窗外有人影晃過,便是道,“這沒有以前那麼好吃了,不吃了。”

    外頭冰天雪地的,人出去都快凍成了冰雕,策宸凨把肉饃饃帶回來的時候,是揣在懷裏的,還甚是燙人的冒着熱氣。

    想來是剛出鍋就被他藏在了懷中給帶回來的。

    他也不怕燙着了自己。

    虞晚舟有些心疼他,嘴巴一撇,眼眶又紅了起來。

    “怎麼好端端的又哭了?是不是又疼了?”

    她聞言只得點了點頭,“讓王御醫來。”

    女子話音才落下,王御醫便是走了進來。

    他上前把脈,而後摸着鬍子道,“無妨無妨,女子生了孩子後,就是容易多愁善感,公主以前就愛哭的嘛。”

    王御醫話音落下。

    屋內安靜了幾息。

    虞晚舟擡頭看着策宸凨,王御醫也擡頭看着策宸凨。

    策宸凨被他們兩人看的一臉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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