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嘉佑嬉事 > 第八章 揚名
    安頓好了幾位大爺,盧仚帶着大黃狗出了門,反手帶上了院門,也沒有上鎖。

    出了小院,向右拐,幾步路的功夫,就是雨露衚衕的西街口。

    這裏建了一堵石牆,裝了一扇鐵門,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

    出了鐵門,是一個小小的市集。

    小酒鋪,小飯莊,柴米油鹽醬醋茶,諸般物件在這數畝地大小的市集中都能找到。更有各種小攤小販在路邊佔道經營,爲雨露衚衕裏的住戶提供了極大的方便。

    向西順着一條石板大街走過小市集,前方豁然開朗。

    石板鋪成的小廣場視野開闊,面前就是幾條城內運河交匯之處,白茫茫的冰面泛着光,天地一片亮堂堂。

    安樂坊一號碼頭就在這裏,幾條石棧橋伸進城內運河能有一里多,往日裏大小貨船雲集在此,爲安樂坊提供各色所需貨物。

    寒冬季節,運河冰封,一架架雪橇被雪地犬拖拽着,依舊在運河上往來如飛。

    長長的棧橋邊,一架架雪橇靠上棧橋,穿着短袖、光着小腿的力夫們喊着號子,正從雪橇上搬下一口口貨箱,各種貨物在棧橋上、在碼頭上堆得好似小山一般。

    盧仚走到了碼頭邊臨河處,來到一個小攤販旁。

    一架四輪小車,一口炭爐子,一個大油鍋,旁邊是一托盤白中泛青的豆腐塊,油鍋中一塊塊豆腐正在沸油中翻滾,被炸得金黃金黃。

    空氣中流淌着一股子極其刺鼻的香臭味,幾個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咬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油鍋。

    一個身高八尺開外,體型魁梧的大漢拎着一雙兩尺長的木筷子,吹着口哨,麻利的翻動着油鍋中的豆腐塊。

    他不時夾起一塊炸好的豆腐,也不怕燙,沾點小碟子裏的辣椒醬,就塞進嘴裏‘咔嚓咔嚓’喫得不亦樂乎,饞得幾個小孩子直流口水。

    這是個臭豆腐攤。

    這種聞起來惡臭,喫起來香美無比的玩意兒,早些年在鎬京是沒有的。

    也就是四五年前吧,這臭豆腐攤一夜之間冒頭,然後以瘟疫氾濫之勢,迅速傳遍了鎬京城的數百個坊市,大街小巷中都有了這股子誘人的臭氣飄蕩。

    不要說市井百姓,甚至一些文人墨客飲酒清談之時,桌子上也少不了一份沾了各種蘸醬的臭豆腐。

    小車旁,放了幾張小方桌,十幾張小凳子,一大早的,也沒什麼生意,座位上都空蕩蕩的。

    盧仚抖了抖大褂,隨意選了張凳子坐下,從袖子裏掏出了幾枚銅板,一枚一枚的拍在了方桌上:“老虎,老樣子,兩份臭豆腐,嘖,重辣哈!”

    斜眼看了看忙不迭應聲的魁梧漢子,盧仚朝着他指了指:“生意沒開張,你又自己開喫,嘖,你這樣,也不怕折了本錢?”

    魁梧大漢‘咔咔’笑着,他向盧仚欠了欠身,從小車下面取出了一個粗瓷碟子,從油鍋裏夾起了一塊一塊金黃的豆腐塊,整整齊齊的碼放在了碟子裏,又取了一份猩紅的重辣油辣椒,輕輕放在了盧仚的面前。

    大手一抹,將盧仚放下的銅錢納入手中,魁梧大漢低聲笑道:“咱喫得香,客人們見了胃口大開,不是能多喫幾塊麼?”

    盧仚從方桌上的筷子筒裏抓出兩隻筷子,朝着魁梧大漢指點着直笑:“一大早的,你攤位上鬼都沒一個,見鬼的客人胃口大開哦!”

    大漢順勢一屁股坐在了盧仚身邊,反手從小車裏掏出了一個陶瓷酒瓶,重重的杵在了盧仚面前,又取了個粗瓷酒碗,給盧仚倒了一碗老黃酒。

    “耶,耶,要說見鬼,還真可能……見鬼了!”大漢湊到了盧仚身邊,一臉詭祕的朝着他擠了擠眼睛。

    盧仚夾起了一塊臭豆腐,蘸了點辣椒油,朝大漢挑了挑眉頭,壓低了聲音:“這話怎麼說?”

    “嘖!”大漢向那幾個站在一旁的孩童看了眼,突然做了個兇狠的鬼臉。

    幾個孩童大叫一聲,嚇得轉身就跑。

    大漢怪笑幾聲,端正了表情,壓低了聲音:“仚哥,去年臘月二十,那檔子事情,兄弟們這些天都在盡力打聽。但是無論是坊令衙門,還是白家,一點風聲都沒漏。”

    “不過,兩家都請了‘長生堂’的老先生上門治病,俺的一個表弟,正好在長生堂做學徒,也正好是他拿了老先生的藥方子,給那兩家人抓的藥。”

    “藥方子,不對。”

    “那方子裏,用了幾倍量的人蔘、靈芝、首烏等大補元氣的好藥,換成正常人這麼一副藥灌下去,早就被藥力燒死了。”

    “但是這藥,安樂坊令和白邛,是真的喝下了。”

    “俺的表弟還說,他偷聽老先生和幾個老大夫會診,說——‘症狀詭異,非尋常所能爲’!”

    “症狀詭異。”

    盧仚大口嚥下臭豆腐,沉聲道:“我親眼看到白邛的傷口,色澤青黑,深陷血肉一釐深。且,白邛精氣匱竭,好似被抽空了一般。”

    “這種手段,要說詭異,倒還真詭異。”

    “白邛如此,賀鈞如此,倒也可以說明,從臘月二十到今天,爲何風平浪靜,沒人找我的後賬。傷得都動彈不得了,哪裏還有心情害人?”

    盧仚笑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黃酒。

    “我還琢磨着,賀鈞會派人來天恩侯府抓人,畢竟他們有這麼多人證嘛。”

    “但是這大半個月都風平浪靜,可見他們是自身出了問題,沒工夫搭理我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算是,暫時逃過一樁麻煩。”

    盧仚搖頭感慨:“這世道,步步驚心哪,能太太平平過日子,不容易!”

    大漢笑了起來,恭維道:“仚哥是懶得和他們計較,不然的話。”

    盧仚擺了擺手,又喝了口黃酒,朝大漢笑道:“我倒是想計較,奈何本錢不夠。”

    “不過。”盧仚歪頭沉思了一陣。

    “不管那夜的詭異是什麼,事情過去了這麼久,鎬京居然還是風平浪靜。可見,這詭異要麼被人壓下去了,要麼,爲害的能力有限。”

    “不管怎麼樣,事情過去了這麼些天,鎬京城方方面面,尤其是官面上的人,也該消停下來了。”

    “既然如此,有兩條腿,也該敲斷了。”

    盧仚夾起一塊臭豆腐,喃喃道:“那天晚上,在醉仙居後院,我分明感受到一絲異狀。原本以爲,我們的盧學正會倒黴。沒想到,他居然平安無事?”

    “那,這兩條腿,這兩天給他敲折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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