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地時已經很晚,遠遠看到露天燒烤已經收拾起來,幾個大帳篷裏亮着燈,人影晃動,領隊隱約在問:“秦幼音和顧承炎還沒回來?”
有人笑着喊:“人家小情侶談戀愛,你個單身狗管啥!炎哥在,還能出啥事不成?淨瞎操心!”
顧承炎按着秦幼音的背,把她帶到自己搭起的帳篷裏。
帳篷高度不夠,沒法站,秦幼音只能坐下。
顧承炎沉默着擰開給她帶的保溫壺,用溫水浸溼紙巾,仔細給她擦臉。
他的手指透過溼潤,熱熱蹭過她的皮膚。
秦幼音忍不住合上眼,胸前起伏,心亂得徹底,一大堆話想說,在派出所裏的表達能力不知怎麼全沒了,面對他,半個字也擠不出來。
顧承炎癡癡盯着她。
可小孩兒閉着眼,是害怕看見他的傷吧?
她被暴力傷害,最抗拒動手打架,而無論出於什麼理由,他在她眼前,又做了她厭惡的事,以暴制暴。
還癡心妄想着她的喜歡麼?
顧承炎扔開紙巾,指腹輕柔蹭蹭她的臉頰,低聲說:“擦乾淨了,沒人能看出你哭過,今晚……你受驚嚇了,早點去睡。”
秦幼音恍恍惚惚離開帳篷,呆在外面看着顧承炎垂着頭一動不動的影子。
出來放風的眼鏡妹驚喜“哎”了聲:“音音,你回來啦!跟炎哥去哪玩了?”
秦幼音鼻子酸得厲害,說不出話,任由眼鏡妹拉走。
靠近帳篷時,她問:“我們有帶醫藥箱嗎?”
“領隊那應該有,怎麼?你受傷了?”
秦幼音搖頭:“……炎哥不小心,劃破了一塊,我想……”
“懂了懂了!我陪你去問!”
領隊果然裝備齊全,把碘伏藥棉紗布膠帶全找出來給她,叮囑:“要是有外傷趕緊處理,別感染了!”
秦幼音捧着東西,又跑回顧承炎的帳篷外。
這麼半天過去,他居然還保持着之前的姿勢,灰突突的修長剪影被燈光映在篷布上,落寞得戳人心肺。
秦幼音眨眨痠痛的眼,抓緊手中的藥品。
她怕暴力,怕得避之不及,但在今夜之前,從沒有哪一次跟她相關的暴力,代表的不是傷害,而是保護。
顧承炎多兇啊,兇得那麼多人也拿他沒辦法。
可他這麼兇,都是爲了護着她。
秦幼音眼中聚出水霧,垂低腦袋,讓它們滴到草地上。
她到底是有哪裏好……值得不可一世的顧承炎掏心掏肺地付出。
他還不知道呢,她過去經歷過什麼,身上有多少噁心印記,就要又傻又犟地拼命追着他跑……
讓她……根本抵擋不住。
那些自以爲堅固的結界,在他爲她流血的一刻,就全部碎成了塵粉,蕩然無存。
秦幼音吸吸鼻子,輕聲喊:“小炎哥。”
裏面的身影震了下,似乎愣了,而後急忙過來拉開帳篷門。
秦幼音對上他佈滿血絲的黑瞳,俯下身:“……我能進去嗎?”
顧承炎甚至以爲自己看錯了,不太敢置信地挪開。
秦幼音不想被人窺探,爬進去後又把門拉上半截,垂着眼說:“傷口必須要處理,我,我幫你行嗎?”
顧承炎喉結動了動,終於相信不是做夢,他手忙腳亂換了個姿勢,手撐在地上,伏低身體,儘可能遷就她的高度。
那道血跡猶存的傷,就這樣清清楚楚暴露在秦幼音眼前。
她用手背蹭蹭睫毛,深吸口氣,先把手消毒,輕顫着用藥棉沾上碘伏,觸到上面。
顧承炎沒動,只有眉皺了下。
秦幼音動作更小心,着急地軟聲問:“疼嗎?”
顧承炎浸在她身上的暖香裏,心都要破胸而出,所有難過無望翻騰成熾烈潮涌,牽連着他的所有神經,要命地砰砰劇烈跳動。
她微涼的指尖偶爾碰觸到他。
電流和闇火穿透那些星星點點的皮膚,扎進血肉。
他嘶啞回答:“不疼,你再多抹點。”
秦幼音抿脣,輕柔地給他把傷口處理乾淨,放下手。
顧承炎萬般捨不得,追着連聲問:“這就完事了?你再好好看看,是不是還得多抹兩遍。”
秦幼音長睫闔動,胸口震得發疼。
男生無可挑剔的臉近在遲尺,突兀的傷口刺着她的眼睛和心。
她沒說話,傾身過去少許,仰着頭鼓起臉頰,給他小小吹了口氣,聲音細弱:“吹吹就好了。”
女孩甜美乾淨的氣息拂在臉上。
顧承炎腦中繃到極致的某根弦,在這一瞬錚然扯斷。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膝蓋惶急地朝她挪動兩下,一把攬住她的腰,緊緊把人扣到懷裏。
“秦幼音,”他煎熬地咬住牙關,用力揉着她纖瘦的背,生怕稍一放手她就會逃,“你別走行不行?別怕我,行不行?”
顧承炎不管不顧抱着她,恨不能壓進自己身體裏:“對不起,是我答應你的事沒做到,可你別怕我……”
“求你,”他不吝惜地說出這兩個字,喉嚨裏扯得劇痛,一遍遍重複,“別怕我,別躲着我。”
秦幼音耳邊被他一聲聲的央求廝磨着,頭重腳輕,猶如掉進了火熱的暖流裏,不見底地往下墜。
她吐息滾燙,全身都彷彿不屬於自己。
但只在最開始本能地掙動一下之後,她就沒有再掙扎,乖順貼在他的胸前。
“顧承炎……”
“我在!”
“我……”她頭昏腦漲,可早已堆在心裏許久的話,仍然破碎地擠了出來,“我想跟你說……我特別膽小,不是正常的,是病態,喫過兩年半的藥,到現在……還沒好。”
顧承炎埋進她頸窩中,五臟都在翻攪:“我知道。”
住院期間,醫生全告訴他了。
“是因爲,我上中學的時候,經過一段時間很不好的事,留下了後遺症,也許以後很久,也許一輩子,都不能完全正常。”
顧承炎手掌蓋住她溼涼的後頸:“沒關係,你再膽小,我都能保護你。”
秦幼音眼前看不清了,被層層的水矇住。
“而且,我可能是天生氣場不對,很倒黴的,總能碰上各種麻煩,以前別人都說是我命不好,誰沾了我的邊,都會跟着一起喫虧。”
就像今天晚上,他被連累受了傷。
顧承炎死死摟住她,她一字一句,都在他身上豁出血口子:“我纔不怕!”
秦幼音笑得很苦,把自己的缺點一個一個擺出來:“還有啊……就算我不拒絕你,像我這麼麻煩的人,也沒辦法就這樣跟你……跟你談戀愛的,我可能需要很多時間,才能一點點……達到你的希望……”
“你如果換一個人喜歡,”她大睜着眼,淚終於流下來,艱難說,“肯定更幸福,別的女生,一定對你……”
顧承炎到處洶涌的血液沸騰到最高,受不了她說出這種話。
他隔着衣服,懲罰地咬了下她細嫩的肩膀,大手蓋住她的頭:“別說了!你想都別想!我就你一個,你再敢跑,不管跑哪去,我也把你逮回來!”
秦幼音感覺不到自己。
在他的體溫裏要化掉了一樣。
她淚眼朦朧地咬了咬舌尖,拿疼痛讓自己清醒,用盡勇氣扒開隱藏的傷痕,好半天后,才抽着氣斷斷續續說:“你不要說這麼早,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看,等看完以後……”
說不下去了。
她推了推,顧承炎死也不動,抱得更使勁兒。
秦幼音輕聲:“小炎哥……你必須要看。”
顧承炎粗喘着氣,喫力擡起少許,仍按着她,害怕她又消失不見。
秦幼音長睫落下。
帳篷裏燈光暖絨,覆在她身上,蜜似的一層昏黃,更襯得她嬌嫩的皮肉細膩柔滑。
顧承炎看到癡迷。
秦幼音小小一團,軟綿綿縮在他面前。
她不肯擡頭,眼裏蓄着沉埋已久的屈辱和自卑,擡起手,緩緩撩起了另一邊的衣袖。
顧承炎目不轉睛,意識到她要做什麼,心底猛一刺。
秦幼音雕塑般蜷着,一直把寬鬆袖口拉到腋下,然後舉高手臂。
內側的白嫩上,雪花一般,堆滿猙獰燙傷。
比上次看到的更多,更完整,更逼人發瘋。
顧承炎眼眶都要漲開。
秦幼音輕輕說:“都是被菸頭弄出來的,平常藏在裏面,發現不了,你看……”
安靜片刻。
她乖巧笑了,軟軟評價:“你看,多噁心呀。”
說完,她睜開眼,水光洶涌地望着他:“小炎哥,你要不要……把剛纔那些話,都收回呢?”
顧承炎聽不見了。
腦中又滿又空,刀劈斧鑿的唯一感覺,全是疼。
他一言不發,直接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拉到跟前,毫不猶豫低下身,把溼潤嘴脣,深深壓在那些層疊粗糲的傷疤上。
其他都不再需要。
只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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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字數太多,寫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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