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快活,這個時辰也都睡了。
妃嬪所住的那一片已經熄了燈燭,除了御書房還點着燈,就是慈壽宮的燈火還亮着。
聽冷皓月帶回來的消息,高陽國的韓太后,將韓丞相的小兒子帶入宮中後,日夜教導,就差不眠不休往他腦子裏灌東西了。
多少有點拔苗助長的意思。
想來只等着蘇宸轍一命嗚呼,這小娃娃便能登上皇位,而韓太后,就是高陽國的掌權者。
暮影靠在鋪着錦墊的小榻上,看着黃花梨書案後的兩人。
韓太后四十多歲,風韻猶存,保養得當的臉上不見老態,只是眉心總籠着一股愁緒。
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不過七八歲模樣,在韓太后的注視下,握筆的手微微發顫,看上去十分緊張。
韓太后輕嘆,“璋兒雖然性子軟,但在功課上,卻從來不用哀家操心。”
璋兒,想來就是蘇宸璋了。
看來韓太后對蘇宸璋還是有感情的,這天下,又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若是知道蘇宸璋此刻就在懷寧城,不知她會是一副什麼表情?
“明兒,困了嗎?”許是想到蘇宸璋,她的態度柔和了些,細白的手指摸了摸小男孩的後腦勺。
韓明抖得更厲害了,手裏的筆掉落在書案上,“明,明兒……不……啊!”
一聲尖叫,韓明頭上的玉簪墜落,一把漆黑的頭髮被韓太后緊緊拽在手中,直將他整個人從椅子上拽起來。
韓太后面目猙獰,“你這副模樣,如何堪當大任?”
韓明臉色煞白,大顆的眼淚從眼眶滾落,低聲告饒,“明兒知錯了,明兒知錯了……”
小小的身子蜷在繡着繁複圖案的絨毯上,看上去愈發單薄。
宮女顯然見慣了這等場面,靜立在簾帳後,神情麻木。
韓太后怔怔站了片刻,突然以手扶額,靠在書案上,緊緊閉上了眼睛。
她此刻,不像手握大權的太后,更像個心力交瘁的怨婦。
“來人,帶十三皇子下去休息。”
蘇宸璋曾說過,他乃高陽國十三皇子。
韓太后將韓明喚作“十三皇子”,其用心,哪怕是個傻子也能看得出來。
可憐了這個生在相府的孩子,原本該是被捧在掌心裏長大的小少爺,卻成了權力之爭中的一枚棋子。
簾帳後的宮女應聲進來,腳步聲幾不可聞,彎腰扶起抖若篩糠的韓明。
“兒,兒臣告退。”韓明即便頭痛不已,害怕不已,卻不敢忘了規矩。
他這一點,倒是跟蘇宸璋很像。
韓太后揮了揮手,語氣疲乏,“退下吧。”
已經開春,但寢殿裏還燒着銀炭,連薰香都透着暖。
讓人腦子昏沉沉的,悶得很。
韓太后轉身朝着榻邊走來,腳步踉蹌。
一身華服沉沉壓着她瘦削的身子,她看上去,真的很累了。
暮影起身,給她讓了位。
出了溫暖的寢殿,暮影在料峭的春寒裏站了半晌。
她不明白,人爲何要住在這樣憋悶的籠子裏?
她又哪裏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想住進這樣溫暖馨香的籠子裏。
各人有各人的苦楚,這世間,沒有人活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