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輝坐在牀沿上,感覺到左手尾指驀地一痛,他轉頭,便看到段義安漆黑的眼珠子瞧過來。
段義安長得像娘,不似段延輝這般輪廓鋒利,看上去幹淨清秀。
看到蓬頭垢面的段延輝,段義安紅了眼睛,偏過頭去。
“安兒……”
方纔葉傾雨已經告訴他,他的兒子救回來了,但此刻看到段義安睜開眼睛,他還是控制不住輕輕顫抖。
段家滿門七十六口,他只救回來這一個。
幸好,他救回來一個。
只要段義安活着,段家就還有希望。
……
葉傾雨已經回了房,她沒想到這一願會這麼快就達成,她與段延輝的靈契已經解除。
這是一件好事,不過她現在擔心的是,段義安日後會不會變得跟戚震霆一樣畏懼寒冷?
馮微死後,戚震霆變得特別怕冷,這纔有了後來捉地靈,將地靈之骨燒製成骨炭取暖之事。
葉傾雨懷疑是靈鼠之血的緣故。
或許有魘靈靈息護體,段義安會平安無恙。
罷了,眼下想這些沒有意義。
葉傾雨今日本想去街上打聽打聽默孃的下落,沒想到撿了個命主回來。
如今已是半下午,她懶得再出門了。
出一次門,後面跟一大羣尾巴,其實也挺沒意思的。
哪怕站出來個敢惹事的,真刀真槍打上一架也好啊。
左右無事,孟奚知教小雪下棋,葉傾雨坐在一旁撐着腦袋懶懶看着。
斜陽晚照時,響起敲門聲。
是段延輝過來了。
房門剛一打開,段延輝便朝着葉傾雨跪地磕頭。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無需言謝,既是魘靈之願,這便是我分內之事,段大俠請起吧。”
葉傾雨搖頭,“你並不欠我。”
段延輝也是個固執的性子,“姑娘願與我結下靈契,便是大恩。”
“你先起來。”
這般跪在房門口像個什麼樣子?
孟奚知放下手裏的棋子,亦笑道:“段大俠請進來說話。”
段延輝一壺酒下肚,跟喝水似的,冷皓月卻是醉得不行,被暮影拎回房裏去休息了。
葉傾雨關了房門,示意段延輝落座。
小雪知他們有事要談,抱着棋子到牀上自個玩去了。
葉傾雨之前在石塘城將軍府時,學了不少人族伺候人的規矩,去了一趟暮子河,便沒有再伺候過人了。
反倒是遇到孟奚知後,一直受他照顧。
孟奚知給坐在圓木桌旁的段延輝倒了杯茶,又給歪靠在矮榻上的葉傾雨捧了一杯過去,順勢也在矮榻上坐下來。
孟奚知問:“不知段大俠的仇家是……”
段延輝眼中閃過一絲凌厲,近乎咬牙切齒,“高陽國威遠將軍徐巍,滅我段家上下七十五口,害我安兒遭此大罪,此仇不報,段某誓不爲人。”
徐巍?
孟奚知與葉傾雨對視一眼:這倒是巧了。
他不過隨口一問,沒想到竟牽出一樁與徐巍有關的事來。
事關人家大仇,孟奚知也不好多問。
段延輝言語中是無盡懊悔,“怪我輕信奸人,是我害了他們,當初若不是我……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孟奚知剛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聽故事,誰知這人講了個開頭,卻是不打算往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