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寶眼兒半睜半閉,身體已經徹底宕機,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思維卻仍在拼命的運轉。

    這,不是預知。

    不是因爲三生石上沒有字,而是因爲,她見到的情形,和這種強烈的情緒,她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這是源於她自己的,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出,在那個時候,他在她心裏,就像她的父親。

    所以,這不同於以往的預知。

    這似乎是他,武安王蕭泰,原本的結局。

    而她來這兒,就是爲了改變這樣慘烈的結局!!

    她從來沒有如此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

    她是唐時嫿,但她更是心寶,她來這兒,就是爲了改變所有親人慘烈的命運。

    可是她又在想,那個時候,她把蕭泰當成爹爹了,那她自己的爹爹呢?她自己的爹爹在哪裏?

    眼淚嘩嘩的往下掉,心寶拼命的想說話,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軟乎乎嫩生生的小娃娃,小臉雪白,嘴兒微張,那樣子可憐無助極了,急的蕭泰都快瘋了,滿地跳腳:“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們救她啊!!”

    雁沈絕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道:“她說,我要爹爹。”

    林娘子急道:“我去找!我去找!!”

    雁沈絕仍舊緊緊的盯着她,努力分辯,卻怎麼都猜不出她下一句話在說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一個聲音道:“她說,舅公,別死。”

    大家齊齊一怔,剛急匆匆衝回來的唐青山也是一愣,梁若虛慢慢的走近些,滿臉複雜,喃喃的續道:“她一直在說這兩句話,舅公別死,我要爹爹……”

    他看向蕭泰,蕭泰滿臉茫然。

    唐青山也顧不上別的,急上前抱住閨女輕拍,一直拍了好一會兒,糰子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唐青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周圍幾個人也齊齊鬆了一口氣。

    只有蕭泰終於回過神來,愕然道:“她,心寶兒,她……叫我舅公??”他指着她:“可是……”

    梁若虛一把拉住他,就往一邊拖,蕭泰下意識的想掙扎,梁若虛急的直接抱住他一支胳膊,壓低聲音喝道:“別嚷嚷!茲事體大!你過來聽我說!”

    二哥哥也察覺到了什麼,迅速過來,抱住他另一支胳膊,蕭泰一肚子疑惑,看了看心寶,終於順從的被他們拉走了。

    他們把蕭泰拖到了二哥哥房間,把唐二河的口供跟他說了。

    蕭泰又不傻,只是一直沒往那兒想,可一旦知道了是換孩子,蕭泰霍然站起:“所以太子……”

    梁若虛都快嚇死了,撲過去一把捂住他嘴。

    蕭泰一把甩開他,氣的臉色都變了:“怪不得!怪不得!!他孃的老子聽了唐三水那些事兒,一直覺得他那脾性兒,咋他孃的那麼熟呢,敢情是屎堆裏的大頭蛆,臭一窩裏了!!老子……老子這麼多年跟伺候祖宗一樣伺候那個廢物,那個廢物還天天的讓老子行大禮,還讓老子跪他,他孃的一天一天不消停,又要這又要那,支使的老子團團轉……結果是個假的!!”

    “假廢物蛋子在宮裏享福,我的親外甥倒是流落民間,受了這樣的大罪,一家子人被一夥刁民磋磨,我的心寶兒,那麼乖的娃娃,她本該金尊玉貴的長大的啊!!”

    他簡直要氣炸,又要憋屈炸,又心疼,忍不住啊啊啊的吼了幾聲,一巴掌下去,直接把桌子都拍碎了。

    梁若虛閃開幾步,看着他氣的呼呼直喘。

    他能理解他的憋屈。

    叫誰誰不憋屈啊!這滿京城只有他對太子好!連皇上都不及他有耐心!!這全天下武安王對誰低過頭?結果天天在太子面前跟奴才一樣!

    想想他都要替他憋屈死。

    可是除此之外,他還在想另一件事情。

    今天早上,他是恰恰好,親眼看了個全的,看到糰子笑哈哈的跳出來,然後陡然像被什麼擊中一樣呆住,雙眼大睜,表情悲慟的不像一個小娃娃。

    然後她就莫名的叫出了舅公……在此之前,她絕對是不知道的。

    給聰明人一點點信息,他就能猜到很多很多。

    反正,就在那一瞬間,梁若虛宛似醍醐灌頂,恍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明白了他問師父怎麼知道舞弊之事,師父淡淡的說了句做夢知道的;明白師父臨走之前,爲何要一直叮囑他善待心寶;師父又爲何要不惜名聲爲心寶找奇異草木,千里迢迢的送過來……

    懂了,在這一瞬之間,他全都懂了。

    他看了二哥哥一眼。

    二哥哥呆呆坐着,一動不動,他也屬於那種聽到一點點信息,就能猜到很多的聰明人。

    他如今已經猜到了一點不得了的事情,所以整個人恍恍惚惚,有些找不着狀態。

    室中一時安靜。

    蕭泰氣了一陣子,然後猛的回過神來:“皇上!皇上知道嗎?皇上不也得憋屈死!!皇上也得難受了!不行,我得趕緊回去跟皇上說一聲!”

    梁若虛急站起來抱住他:“王爺!你等等,你先聽我說!!”

    蕭泰隨手扯開他,就要開門,梁若虛急道:“王爺,你想害死他們一家子你儘管去!!”

    蕭泰猛的頓住。

    他知道玩心眼兒,他絕不是文臣的對手,這中間的事情他想的未必明白,別真的辦瞎了事。

    他轉回來,看着他。

    梁若虛擡頭直視他,正色道:“王爺,隱鱗是我的師弟,你知道我沒有家族,恩師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師弟就是我的親弟弟,我不會害他們!他們的安危在我心裏,遠高於什麼功名利祿!我絕不會害他們!你好好聽我一言!”

    蕭泰黑着臉坐回來,梁若虛道:“假如說,真是有人換了東宮那位,那你有沒有想過,是誰換的?唐二河的口供中提到的那個女子是誰?把唐二河關起來的人又是誰?涉及到了宮裏哪一位娘娘,哪一位皇子?這位皇子又是哪一位大人的姻親?這中間牽扯的太多了!”

    蕭泰道:“這又如何?我告訴皇上,皇上自然會去查!皇上雄才大略,他自然能查的出來!”

    “是的,”半晌,梁若虛才輕聲道:“你說的對。”

    武將的可愛之處,就在於,他們真的不會想那麼多。

    尤其,像蕭泰這種精貫白日的忠臣,對皇上的忠心,真的十分直白坦蕩。

    像他,像元老爺子,得知這件事情之後,考慮如何揭穿時,肯定會考慮到自己的安危和退路種種,但蕭泰就完全不會。

    無怪皇上如此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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