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心寶點了點頭：“那好吧。”
她正要進去，候見處忽有一個官員快步過來，含笑施禮道：“臣甘白璧，拜見小殿下。”
心寶小腦袋點了點，特有範兒，“甘大人。”
甘白璧笑道：“小殿下對醫書感興趣，臣外公家中有一本鍼灸之作，臣昨晚抄錄了一本，還請殿下雅正。”
他從袖中取出，雙手奉上。
心寶也不知道能不能要，但她還怪想要的，就看了看方無憂。
這種事情，方無憂也沒法替她拿主意，也沒給她什麼指示，心寶就伸手接了過來：“謝謝你呀！”
甘白璧笑容滿面的道：“不敢，不敢當殿下的謝。”
候見處的官員互相交換着視線。
心寶天天在駕前晃悠，炙手可熱，誰都想往上湊，但是一來，在這兒的沒有小官小吏，起碼是個四品官兒了，不會那麼沉不住氣。
二來，心寶是真的太小了。
所以想湊上去，那是有風險的，稍微不小心，家裏的大人就不高興了，以爲你想糊弄人家孩子，所以甘白璧頭一個出來，大家都在等着看風色。
等明霈帝回來的時候，就見心寶坐在她的小桌子前頭，抓着筆寫着什麼，小肉臉嘟嘟的，小表情十分認真，十分嚴肅，雖然明霈帝不知道自己批奏摺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但比起認真來，應該是他輸了。
明霈帝心生好奇，擺手止住下人行禮，就想看看她啥時候能看到他。
然而糰子就是沒看到他。
她寫的全神貫注，不時的呀一聲，伸出左手扶扶筆尖，幫幫忙。
又不時的啊一聲，不由自主的站起來，整個糰子往前傾一傾，帶動筆尖往上走，又或者整個糰子靠向椅背……
知道的是在寫字，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在划船。
明霈帝瞅着都替她累的慌，然後他悄悄繞到她後頭瞧了瞧，就見上頭寫着：“此處有錯，不該就近取穴，應循經取穴，走手太陽小腸經……”
處寫錯了，應也寫錯了，筆劃糊到一起的那就不說了……
一個字有核桃大，七扭八歪，三四十個字就寫了一張紙，吹一吹，挾進書裏，然後又換了一張，薄薄的一本冊子，挾呀挾的，挾的就跟爛煎餅一樣。
明霈帝不忍卒視，長嘆了一口氣。
心寶嚇了一跳，小胖手一顫，呀了一聲：“耶耶！你怎麼不叫心寶，害得心寶寫廢了一張。”
你不寫廢的……也挺廢的啊！！
明霈帝又嘆了口氣，沒忍心打擊孫女，叫人來給她洗手。
心寶不樂意：“別急呀，心寶馬上就寫完了，等寫完了就可以送還給甘大人了。”
明霈帝一聽這話，直接下手，強行把孫女抱了起來，抓着她小胳膊叫人過來洗，一邊認真考慮要怎麼說。
然後明霈帝就道：“心寶兒，那個給你書的甘玉，他年輕的時候，人稱畫中仙，不止長相出挑，又是書畫雙絕……”
糰子果然感興趣，轉頭聽着，明霈帝話鋒一轉：“這種人，他自己書法好，所以最是看不上書法不好的人，他不管心寶兒是不是才四歲，也不管心寶兒是初學，他只看寫的不好，內心就會暗暗的嘲笑，所以心寶不必爲他費心。”
糰子一呆：“可是，可是知識是無價的呀！”
糰子搖了搖小腦袋，明霈帝正想再勸，她卻道：“下午我們不是說好了去養心殿嗎？”
明霈帝點了點頭：“好，那就去養心殿。”
他看糰子袖子上全是墨，就叫人抱下去換過，一邊又道：“朕回頭叫人給你寫個字帖，你照着慢慢的練，不必急於求成，練字是天長日久的苦功，沒有捷徑可走。”
糰子道：“心寶可以讓小仙哥哥寫。”
“他的字不成，”明霈帝道：“他的字料峭險奇，雖有風骨，卻不適合姑娘家學。待朕找一個溫潤的人來寫。”
他想了想：“心寶不是喜歡李大人，待朕讓他寫過。”
糰子點了點頭：“哦。”
明霈帝自己又想了想：“細想李庭芳的字也一般，四平八穩，毫無風骨；倒是徐慎修的字極好，只是……似乎有些厚重雍容了，孟開誠的字也差強人意，卻又有些過於飄逸了……”
他來回的說了十來個人，個個都有毛病，一邊還問：“心寶喜歡什麼樣的？”
糰子對書法是徹底的外行：“長的好看的？”
方無憂一邊帶着小太監們上菜，一邊暼了一眼案上的鬼畫符。
皇上一邊嫌棄孫女的字辣眼睛，一邊又覺得誰都不配教自己孫女……也是非常難以理解了。
然後明霈帝考慮完了一整頓飯的時間，最終決定，“朕多挑幾個，讓他們都寫個字帖上來，然後你挑個順眼的。”
反正糰子說了也不算，只管點頭：“哦！！”
於是明霈帝就叫人下去傳令了。
接到命令的官員乍一聽還挺高興的，結果一打聽……皇上找了十來個人。
而且翰林院皇上可能沒有印象，直接叫擅長書法的都寫一個，翰林院這種地方，全天下有才華的人盡集於此，就算不擅長也只是相對而言……再說了，萬一呢？自然是人人都寫了。
心寶掛念着養心殿的事，足足早了一刻鐘醒過來，穿好衣服，就一遍一遍的跑出來看。
養心殿這種地方，宮女太監都是訓練有素，走路也沒聲音的，明霈帝這邊還見着人呢，就聽着外頭噠噠噠噠……跑過來一趟，到門口站會兒，又噠噠噠噠跑回去了。
又隔了會兒，又噠噠噠噠跑過來……又噠噠噠噠跑回去了。
明霈帝被她鬧騰的，索性也不議了，直接叫人走了，然後就抱着糰子，擺駕養心殿。
一邊往前走，心寶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小臉都皺在了一起。
等到把門打開，屏退下人，心寶下了地，慢慢的走了進去。
她再一次感覺到了那一幕……就是她初見明霈帝的時候，感覺到的那一幕。
她下意識的回頭，去“看”穿着甲冑大步邁出的明霈帝，卻看到了身後的耶耶。
心寶跑回來，一把攥住他的手。
明霈帝早就料到，也不多說，就握住了孫女的小手，正想說要不要回去，糰子卻拉着他，又往裏頭走去。
一直走到正殿後頭的工字廊，心寶忽然莫名的緊張起來。
她下意識的拼命攥緊手，卻已經忘了自己攥的是什麼。
越是往前走，她整個人，就越是周身崩緊，一直到進了後殿……耳邊，忽然劃過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