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還維持着扶着桌子站立的姿勢，那雙望着何秦嶸離開方向的眼帶着點無助和喪氣，但更多還是被氣出的溼潤和泛紅，甚至是扶着桌子的手也是微微顫抖。
“二哥、二嫂、闌珊，真是對不起，都是我平時太慣着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了。”
洪氏拉回自己的眼神，都不敢看向何闌珊他們一家子，說着說着，她的脊背似乎都愈發彎了下去，語氣也是愈發微弱。
“真的對不起，等他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訓教訓他……”洪氏不安地細微地挪動了一下腳步，讓自己稍稍遠離了何闌珊他們一家的方向。
她知道，她平時都沒能夠管得住何秦嶸，所以越說也是越是沒有底氣，最後也只能夠乾巴巴地不住道歉。
好好的一箇中秋團圓之日，就這麼被自己搞砸了。洪氏低垂眼眸，深深的無力和懊惱襲上心間。
她想，自己本來就知道何秦嶸近日叛逆，一直以來，他對何闌珊一家的態度也和自己截然相反，自己又是何必提出來要一起表達感恩之心呢。
洪氏悔不當初，現在這個場面自己一開始就該料想到的啊。
不過片刻的時間，洪氏心裏早已百轉千回，身邊也似是聚起層層烏雲。
再說其他人，因爲何秦嶸這一出是大家都未曾料想到的，他把筷子拍在桌上的一聲巨響和他隨後如風一般“飛”出屋內的動作，都讓一屋子的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洪氏說了好幾句之後，見沒人迴應，也未曾擡頭來看，還以爲是大家都不願意原諒她，結果卻是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
一瞬的安靜之後，屋子裏終於又是“活”了過來，何金義首先反應過來，看到洪氏喪氣的樣子，正想要出聲安撫，就被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給打斷了。
何金義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原來是趙小武家才三歲的兒子，似乎是被何秦嶸兇惡的模樣給驚住了，此刻正埋首在範滿孃的懷中，雙手緊緊地環抱着範滿娘嗷嗷地哭。
才三歲的小娃，正是被家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年紀，哪裏見過何秦嶸那樣兇的架勢，哪能不哭呢。
一時間，趙小武一家人都圍着範滿娘，左一句寶又一句乖地哄着哭鬧不止甚至有點啞了嗓子的孩童。
洪氏和何秦崢更加尷尬和無地自容了，母子兩人表情如出一轍，看着都像是嘴裏含着三斤黃連似的。
何金義看小孩子的哭聲在長輩們的關懷下終於漸弱，這才轉過頭看向洪氏，打着圓場，憨笑一聲，說道：“弟妹，沒事的，你不用往心裏去。”
“你這些年也是非常不容易，都是我那三弟不爭氣，這些年苦了你，一個人又要養孩子又要賺錢養家，秦嶸還是孩子，以後會好的。”
聽到“那個人”，洪氏的眉頭一瞬間皺起又很快放鬆，雖然說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洪氏其實早已經就想開了，但留下的疙瘩還是會在被提起的時候，膈應到洪氏。
他甚至還能強擠出笑顏，輕聲和煦地安撫洪氏：“娘，二伯都這麼說了，您也不要多想了。”
“我們對二伯一家的感謝是一直放在心上，二伯他們也明白。至於秦嶸，等他回來我會好好訓斥他一番，今後一定對他嚴加管教。”
何秦崢說着，視線和何金義對視一瞬後就長久地放在了何闌珊那邊，表情愧疚，目光中飽含的情緒晦暗不明。
何闌珊雖然心裏覺着何秦嶸是很難在掰回來了，她也不在乎何秦嶸對她如何，但是她和何秦崢多年的交情，她還是很珍惜的。
“秦崢哥哥既然這麼說了，我相信時間長了，在秦崢哥哥的努力下，秦嶸哥哥會有所改變的。”何闌珊雖然說着口不對心的話，但雙眸帶着笑，對上了何秦崢認真專注的視線。
何金義也跟着墊話：“是的呀，秦嶸畢竟也和秦崢分開太久了，長兄如父，他就是缺少管教。”
“我相信，他現在只是小孩子氣，想必今後也會成長得跟秦崢你一般，這樣子你娘多年的辛苦纔不算白費啊，你們可得讓你娘今後過上好日子。”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被何秦嶸攪和得萬分尷尬的場面總算重新活泛起來，有了點中秋團聚的樣子。
洪氏聽着何金義的感概，微微送了口氣，淺淡地笑着，回道：“二哥，我現在就已經覺着日子過得頂好，之前的那些都過去、過去了。”
“是的，都過去了。”
桌上的氛圍重新恢復了其樂融融的樣子，那一場尷尬的鬧劇好似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但也只是好似罷了。
何秦崢看着嘴角掛着笑，眼卻總不自覺飄向門外的洪氏，心裏就好像有個沉甸甸的石頭壓着。他知道，娘還是擔憂着秦嶸。
有時候，何秦崢都感覺自己很累，何秦嶸越來越不學無術、遊手好閒，甚至開始學起了紈絝子弟那一套作風。
而且現在的何秦嶸有一點讓他非常無奈，那就是無論自己如何打罵，他都硬着脖子不服輸，或許嘴上會說着錯了、不會了，結果卻是“下次我還敢”。
明明自己還未有婚配，卻總覺得自己已經是把“爹”需要乾的事情提早體驗了一遍。
何秦崢一邊給自己戴上笑意滿滿的面具應和、迴應着桌面上的大家，一邊情緒卻漸漸低落下去，不知不覺就自己灌了自己好幾杯悶酒。
都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何秦崢幾杯黃酒下肚，消沉的情緒不僅沒能得到緩解，反而漸漸上頭了。
何闌珊注意到他的反常，感覺到了他情緒上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