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當世還有能夠將他一齊算計在內的大國手,那他自然是要見識見識的。
西北之地。
西洲,高昌城。
這日在那座比起天下首善之城的太安城城門要顯得寒酸破舊很多的城門前悄然間站着了一位風塵僕僕的道士。
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站在那裏的,那當戍守城門的將士反應過來時他就已經站在那裏了。
其實說是道士,也只不過是披了件破舊的道袍,頭上沒有戴任何的道冠,只是用跟尋常至極的桃木簪束起,自然也瞧不出身自道家哪一支哪一派。
“幹什麼的?”今日在城門樓負責當值的甲卒叫做魏大勇,當他見到那個其實長相不賴就是瞧起來邋里邋遢的道士朝自己這邊走來時,他出聲呵斥道。
“回這位軍爺的話,進城探親。”青雲拱手笑臉迎和道。
魏大勇瞧着跟前這個滿臉堆笑的道士,心中腹誹道:“原來是個瞎子。”
“身上可有道門的譜牒文書?”魏大勇一臉嚴肅地說道。
雖然是這般詢問,但見到他這身破舊道袍還有頭頂的那根桃木簪,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八成又是一個披着一身道袍跑江湖的算命術士。
青雲聽到對方向自己討要譜牒文書,淡淡一笑,然後不緊不慢地從懷裏取出一份淡黃色的道門譜牒,遞上前去,“有的有的。”
還有還有自己早有準備,不然可能又得偷偷溜進城去了。
魏大勇看着遞到面前的那份道門文書,心中腹誹道:“竟然還真有。”
接過譜牒只是簡單掃了眼後就確認了真僞,然後將其遞還給他,擺手說道:“進去吧。”
“謝謝這位軍爺。”青雲將譜牒重新揣回懷裏,輕輕拍了拍胸口,笑吟吟地說道。
還算順利走進高昌城的青雲伸了個懶腰,說道:“這走正門的感覺就是要比爬牆來的舒服。”
然後他輕輕嗅了嗅,拍了拍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雖然說現在的他已經辟穀可以不用再喫人間五穀,但不是有句話老話叫做“入鄉隨俗”嘛。
隨着一手握着一張肉饢懷裏還揣着一張肉饢的青雲便看似漫無目的地遊蕩在高昌城中。
他其實也不知道那個楊自在在何處,不過沒關係,他可以慢慢找。
在高昌城內晃盪了半天,就連懷裏的那張肉饢也只剩一半的時候,他終於在一座瞧着規規矩矩的院落前停下了腳步。
哪怕是他眼“瞎”也能夠瞧出自這座院落內沖天而起的浩蕩文運。
“是覺得如今已經沒有必要遮掩了嗎?”青雲眨了眨眼,自顧自地說道。
若是十年前西洲境內有這般浩瀚文運,即便身在欽天監的魏百里有意遮掩肯定也會被太安城內其他的望氣士所覺察。
青雲一步步邁上臺階,然後在心中默唸一聲“叨擾了”後便咬着那半張肉饢雙手輕輕推開了院門。
就在青雲推開小院院門的剎那間,身在藥鋪正在挑揀藥材的杜行甲猛然擡頭,然後那雙風神內斂的眼眸望向院落那邊,眸底精芒閃爍。
隨後他放在手中的活計,滿臉肅穆一聲不吭地走出藥鋪。
隨着那扇古舊的院門被青雲推開後,一道原本坐在葡萄藤架下的年邁老人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如炬地看向不請自來的他。
楊自在看着面前的青雲,眼中無波無瀾,只是指了指對面的那張木椅,淡淡說道:“坐吧。”
嘴裏還咬着半張肉饢的青雲見到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後,拿下肉饢,笑吟吟地說道:“要見你還真不容易啊。”
不知何時,一身粗布麻衣的杜行甲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杜行甲神色戒備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不速之客,雙臂低垂。
而青雲也是抿了抿薄脣,眼角流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想不到這高昌城還真是臥虎藏龍之地。
他現在有些好奇不知道坐鎮法壇的那個囚龍道人若是對上身後的這個麻衣男子,能夠在他手上撐過幾招呢。
“好了,想必他今天也不是來打架的。”楊自在看了杜行甲一眼,解釋道。
青雲跳下那兩層臺階,甩了甩道袍長袖,說道:“我當然不是來同你打架的。”
聽到對方這麼說,主要是就連楊自在也點頭,杜行甲這才收斂起一身驚人氣勢。
青雲走到楊自在身前,然後一屁股坐在木椅上,開門見山地說道:“我見到他了。”
楊自在雙手攏袖倚靠在藤椅上,老神在在地說道:“若是你不見到他也找不到這裏。”
“嘿,你說這話豈不是小瞧我了。”青雲故作不悅地反駁道。
杜行甲聽得出來,他們兩人口中的他指的肯定就是隋便。
然後他便緩緩走到了葡萄藤架下,坐在了青雲的身旁。
青雲瞥了眼杜行甲,然後擠出一抹笑意。
這人身上的氣象可實在是太過於驚人,以至於先前覺察到他出現在自己身後時自己後脊竟然生出一絲涼意。
“你們繼續說,不用管我。”杜行甲衝着青雲點點頭。
見到杜行甲坐下,楊自在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看向對面的青雲時那雙已經渾濁的眸子微微眯起,“若是想讓老夫瞧得起你十二年前在帝凰城未破之時你就該出手的。”
聽到這番明顯帶着責備之意的話,青雲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魏百里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們這羣人啊,怎麼就喜歡翻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楊自在聞言輕輕哼了一聲,沒有再搭話。
其實他們也都知道,當年眼前之人選擇作壁上觀也是無奈之舉,而且他們更是怨不得他。
但當年但凡與他有些交情的老人都是有些氣不過。
當然,他們也都知道心底裏的那份氣不過大多源於對自己親眼見到城破國亡的那份無力。
“隋便怎麼樣了?”杜行甲出聲問道。
青雲聞言微微一笑,說道:“不是貧道自誇,幸好是我及時趕到,不然隋便這小子就得被囚龍道人給捶殺了。”
杜行甲一邊將囚龍道人這個名字記在心裏,一邊瞪向楊自在。
“你瞪我做什麼,他不是都說隋便沒事。”楊自在反瞪了他一眼,毫不示弱地說道。
“也幸虧他沒事,不然我送你去地下向先皇贖罪。”杜行甲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