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或許該有爾虞我詐風雲詭譎,但不該是一家獨大凌駕於整座江湖之上。
而隋便也正是抓住了這點,所以才特意以與天霜山關係最近的百草堂爲“破綻”,讓百里浠改弦更張,轉投自己。
與天霜山交手,隋便要與其比拼的自然不會是底蘊勢力,而是人心與大勢。
天霜山中或者也有人想到了世間俗子的人心,但祖師堂的那羣人因爲境界與身份的緣故,勢必不會屈尊就低。
畢竟像青雲的這樣的,在偌大的天霜山中就找不到第二個。
一炷香後,隋便他們一行人從朝天闕中走出。
百里浠已經命人替他們準備好了客房。
這足以表明,隋便與百里浠兩人相談甚歡,最起碼沒有談崩。
等到隋便他們一行人走出朝天闕,偌大的堂殿內就只剩下了百里浠與百里清寧這一對父女。
“父親大人,你真的要幫助隋便聯絡那羣江湖人士?”百里清寧忍不住問道:“還是說這只是您的緩兵之計?”
一輩子也算是縱橫江湖的百里浠聞言苦笑一聲,說道:“傻丫頭,哪裏有什麼緩兵之計。”
原本當隋便將於林仙踩在腳下之時他纔算是騎虎難下的處境,但自從自己親手將於林仙斬殺後,自己就算是與天霜山徹底撇清關係了。
當下自己已經與隋便綁在了一條船上,只能夠一條路走到黑或者是與後者走出一條通天大道。
百里浠已經答應隋便會爲他招攬那衆被天霜山打壓的江湖人,而作爲交易,若他們當真能夠推翻天霜山,屆時隋便要保住他們百草堂的地位。
“那父親就是真心想要幫助隋便了?”百里清寧狐疑問道。
或許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在說這番話時語氣中隱藏着一絲絲的希冀。
而身爲她父親的百里浠,自然是聽得出來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道:“與其說是幫他,還不如說是幫我們百草堂度過這一劫。”
況且,若自己真的與隋便爲敵,這丫頭還不得跟自己慪氣啊。
她那點小心思自以爲隱藏的很深,但怎麼能瞞得過自己這雙眼睛。
百里清寧聽到父親這般說後,輕嗯一聲,然後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百里浠擡頭看着朝天闕的閣頂,在那裏有幅倒映着的畫卷。
所畫之事是當年老掌門楊萬里與天霜山山主鴻雲子締結“山上君臣”之盟。
那幅畫卷上所繪人物栩栩如生活靈活現,而且哪怕已經過去了數十年之久,畫卷光澤並沒有黯淡半分。
由此可見,這足以算得上是幅傳世之作。
但百里浠卻自顧自地說道:“也該是把它摘下來的時候了。”
隋便與青雲他們走出朝天闕後,隋便的腳步有意放慢,大致摸清了他心思的青雲同樣放慢了腳步。
許佛覺察到這兩人的腳步後,嗤笑一聲,然後一手按在了封天山的肩上,主動開口道:“我先帶這傢伙回房去了。”
隋便只是點點頭,並沒有說半句挽留的話。
注視着許佛離去的背影,青雲與隋便並肩而立,雙手背後淡淡問道:“你這樣做就不怕將他推出去?”
隋便剛纔的那番意思擺明了是將他排除於外,所幸許佛極爲識時務主動開口,不然以隋便的性子他絕對會親口說出讓其“先行一步”的話。
“路遙知馬力,日久才見人心。”隋便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嗓音平靜地回道。
“況且我想這種事他應該不會感興趣,所以他在不在這,聽不聽其實關係不大。”
聽着幾近不講理的言論,青雲揉了揉眉心,悠悠嘆了口氣。
所幸他與許佛之間還有共同的利益,不然多半已經分道揚鑣了。
“言歸正傳,我原本以爲你會大張旗鼓地闖上山去,但沒想到你竟然會想到這個辦法。”青雲感慨道。
其實他與許佛已經做出了強攻天霜山的準備,甚至爲了那個“萬一”,青雲已經做出了自毀道行的最壞打算。
但眼下因爲此次的百草堂之行,情況有變,所以接下來若真按照隋便在朝天闕中所言,那接下來再面對天霜山時變故就會少很多。
“若是我說我也只是臨時起意你信不信?”隋便沉吟了許久,然後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來。
不等青雲開口,隋便就繼續說道:“哪怕你與許佛的境界深不可測,但憑藉我們三人之力,哪怕有封天山掌控在手,但面對天霜山這尊龐然大物說實話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青雲聞言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小子想得倒是挺周全。
“楊老先生曾經說過,想要推倒一個龐大帝國的統治,首先要做的就是撬動它的根基,只要根基不穩,屆時即便你不做什麼,那這座龐大帝國也會分崩離析飄搖欲墜。”隋便面露追憶之色,緩緩說道。
“所以想要扳倒天霜山,就要從山下的江湖入手。”青雲接過話去,道。
不得不說隋便的眼光確實毒辣,一眼就見到了天霜山的病結所在。
那些天霜山祖師堂內的那羣人自詡爲山中仙人,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自然不會在意山下人的生死別離苦辣辛酸。
而正是如此,山上與山下之間的那條鴻溝纔會愈來愈深,最終演化成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悽慘地步。
“現在就只要等着百里浠那邊的風雲令就好了。”隋便雙手交叉枕在腦後,神色悠然地說道。
“你倒是挺放心。”青雲揶揄道。
將這等重要之事交給一個初次見面的“老油條”,自己則是當個“甩手掌櫃”,這種事估計也就只有隋便能夠心安理得地做出來了。
隋便笑吟吟地說道:“那又能有什麼辦法,百里浠註定是要同我們綁在一起了。”
“對了,我覺得百里浠的女兒對你多少有點意思?”青雲看向隋便,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隋便聞言滿臉詫異地看着青雲,質問道:“這你也能夠看出來?”
青雲賞了他一個白眼,嗤之以鼻道:“瞎子纔會看不出來。”
還真是應了那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你不就是?”沒成想隋便竟然嘲諷了回去。
青雲學着某人的語氣呵呵一笑。
自己的那趟西洲之行,聽楊老頭說這小子真心喜歡的其實是那個來自天上的紅衣女子,但奈何明明是個薄情之人卻引來不少女子的多情。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爲他這副玉質金相的皮囊還是因爲他那果斷沉穩的性子。
一念至此,青雲又撇頭多看了他幾眼。
覺察到青雲的目光,隋便微微擡眸:“怎麼?我臉上有花?”
“大抵是前邊那個緣故了。”青雲自顧自地嘟囔。
帶着封天山離開的許佛在一位百草堂弟子的引領下朝招待貴客的蘭香苑走去。
見到面無表情地許佛,將一切都看在眼裏的封天山幸災樂禍地說道:“看來人家還遠沒有接納你呢。”
許佛冷冷瞥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封天山見此嗤笑道:“依我看隋便根本就沒有把你打做自己人,你就不覺得自己現在是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上了?”
說到這封天山大笑不止。
一個境界修爲深不可測的煉氣士,竟然會被初出茅廬的小子排斥,這簡直是封天山迄今爲止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只是剎那間他就再也笑不出聲來。
因爲許佛朝他看了一眼。
僅僅只是一眼,封天山就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被禁錮封禁。
而且半息過後,他感覺到五臟六腑彷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撕裂一般,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烈疼痛。
原本青雲在自己體內設下的禁制是防止自己施展靈力,但眼下許佛只是一眼,非但讓他近乎覺察不到半絲靈力的存在,而且還能夠讓自己痛不欲生。
彷彿自己就成了一個不知修行的廢人。
“若是你再笑出聲來,我不介意送你去見於林仙。”許佛看着額頭上冷汗密佈的封天山,淡淡說道。
雖然語氣不重,但如今草木皆兵的封天山根本就不敢質疑他說的話。
因爲就剛剛那一個眼神,他就已經確定了一件事。
眼前的這個許佛其境界修爲絕對在青雲之上。
看着封天山臉上僵硬的笑容,許佛輕鬆道:“我又不在乎。”
他確實不會在乎這種事,他在意的是隋便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以及在蕩平天霜山以後的那場八王奪鼎。
“不過你能夠想到這一點確實很讓我意外。”許佛呢喃低語道。
他同青雲一樣,原本確實已經做好了強攻天霜山的打算,當然如今看來這就屬於下下策。
不得不說隋便眼下走得這步棋很妙。
若山下的江湖當真在他的暗中授意下成了氣候,屆時天霜山勢必會因此焦頭爛額。
許佛心想:“倒真是個會創造意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