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今日會死在隋便手上,畢竟根據聽到的消息,山門通玄長老的親傳弟子白朗以及內門弟子於林仙已經死在他的手上了。
今日除非是山門內某位長老親臨,不然他註定會死在隋便手上。
但他要爲自家山門保留一絲香火,最起碼要拖到姚樂離開洗雲酒莊。
所以沈重陽如今是明知不敵卻偏要迎上去,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隨着隋便手中繁瑣晦澀的印訣完成,他右腳輕踏地面,十數道金戟剎那間就浮現在其周身。
酒莊內的衆人見到金戟現世後皆是神色一振。
雖然尚且不知曉這些金戟的威勢,但這道術法神通已經讓人豔羨不已。
沒有旁的緣由,實在是太過於驚豔了。
沈重陽一腳重重踏在地面上,身形驟然加快,衆人甚至已經在虛空中捕捉不到這位天霜山之人的蹤跡。
身形宛若雷芒的沈重陽從一處極爲刁鑽詭異的角度朝不動如山的隋便突襲而去。
就在他距離隋便僅僅只有一丈距離時,他猛然間瞥見了後者悄然間微微上揚的嘴角。
就是這道滿是戲謔意味的笑意,讓沈重陽立刻就明白過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對方的眼睛。
“咻!”
就在沈重陽分神之際,隋便的一手已經搭在了一道懸空的金戟上。
其實準備來說並非是隋便握住了金戟,而是當隋便探出右手時,本來靜止浮空的金戟在他心神的牽引下主動飛掠至他的掌心中。
然後隋便就一戟直直地朝近在咫尺的沈重陽刺出。
沈重陽只覺得眼前金光大作,在電光火石之間他以自身靈力在其身前迅速凝聚出一道薄如蟬翼的靈力壁壘。
就是這道靈力壁壘,在此之前穩穩地擋下了連營的傾力一擊,甚至還將後者震傷。
沈重陽覺得只是對手的信手一戟,其威勢以這道靈力壁壘多半能夠穩接下來。
但就當金戟戟尖點在靈壁之上時,當他親眼見到靈壁上以那截戟尖爲中心,向四周延伸開來的猶如蛛網般的裂痕時,沈重陽的滿滿信心瞬間土崩瓦解開來。
等到他再想抽身後撤時明顯已經來不及。
因爲隨着隋便握住金戟右手的力道再度加重,隨着被沈重陽所倚重的靈壁的破碎,隨着一道呼嘯的破空聲在他耳邊響起,那截寒芒閃爍的戟尖已經刺入了他的肩頭。
沈重陽撇頭看着刺入肩頭半寸的金戟,然後又看向隋便,那雙眼神中再難掩震驚之色。
他詫異於對方僅僅只是一戟就傷到了自己,驚愕於對方竟然真如傳言那般可以逆行上伐跨境而戰。
隋便身軀微微下沉,然後穆然擰身,左手掌心穩穩抵在金戟尾端,然後左臂上的肌肉如同虯龍般隆起。
隨着他左掌猛然排出,那如龍似象的恐怖力道自手臂傳遞到戟身之上。
轉瞬間沈重陽的身軀就被金戟帶飛出數丈之遠。
沈重陽的腳掌在地面上捈出一條深陷入地面半尺的印痕。
雖然沈重陽已經卸去了金戟上的大半的力道,然後堪堪穩住了身形,但刺入他肩頭的那杆金戟卻直接穿透他的肩膀,然後深深地釘入洗雲酒莊的牆壁上。
沈重陽以自身靈力封住肩頭的血洞,然後捂着傷口,臉上浮現出一絲蒼白。
姚樂已經藉着這個空當逃離洗雲酒莊,不見了蹤跡。
沈重陽在覺察不到姚樂的氣機後,吐出一口鮮血,咧嘴一笑,“值了。”
隋便摸了摸鼻翼,自嘲道:“怎麼整得我跟十惡不赦的魔頭一樣。”
“你與天霜山爲敵絕對會不得善終!”沈重陽李晟呵斥道。
隋便信手一招,然後一道金戟就飛掠至他手中,“得,讓你這麼一說我差不多直接成公敵了。”
傷口已經止住鮮血的沈重陽直起身來,看向隋便的眼神多出抹幾分狠厲。
然後只見他深吸一口氣,掌心中精純靈力噴涌而出。
等到靈力不斷流轉於體外後,他雙手開始迅速結印。
伴隨着手中法印的完成,靈力在虛空中凝聚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掌印。
此時隋便的身形已經完全被那道掌印的陰影所籠罩。
隋便擡首看着傳蕩着毀滅氣息的掌印,眼神中終於多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怎麼說一位山河境強者的臨死反撲,隋便可不想陰溝裏翻船折在他的手上。
“排雲印!”沈重陽低吼道。
隨即那道蘊含着毀天滅地之威的巨大掌印自虛空中砸落而下。
隋便冷哼一聲,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一股詭異的氣機將自己牢牢鎖定。
“天霜山的底蘊果然厚實。”隋便嘖嘖感慨道。
隨着排雲印的垂落,隋便腳下的那方土地已經深陷下半尺。
此時隋便的身上宛若有千鈞之力的重嶽,甚至使得他體內氣血之力的流轉都出現了一絲絲的停滯。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數步,遠離那處戰場,以免被殃及池魚。
他們的目光皆是看向那道瘦削的身影,每個人都想知道這個置身於戰局中的年輕人究竟會使出怎樣的應對之策。
二樓內的梅生春看着身處一片黑影中的隋便,手心中滿是汗水。
“你可一定不能有事。”梅生春呢喃低語道。
只見隋便嘴脣翕動,口中輕輕吐出一字。
“起!”
剎那間原本靜靜懸浮在半空中戟尖向前的金戟在隋便的一字之令下依次沖天而起。
在那金芒的照耀下,宛若有數之不清的金色戰戟林立,戟尖沖天,彷彿要將這片天穹撕裂出一道口子。
見到這一幕的衆人皆是驚歎不已,雖然尚且不知道結局會如何,但僅憑這一手就足以流傳於整座江湖了。
“破!”
隋便又是一字吐出。
轉瞬間十數道金戟綻放出耀眼的金光,繼而化作十數道流光自下而上衝天而起。
一瞬間,天地之間彷彿有十數道金線勾連天地。
十數道金色流光各自裹挾着摧枯拉朽之勢頂撞在那道恢宏浩蕩的排雲掌印之上。
“砰!”
在洗雲酒莊的天幕上空,接連傳來十數道宛若雷霆炸裂的轟鳴之聲。
隋便擡首注視着那道排雲印,伴隨着五六道金戟的折落,原本轟砸向下的排雲印終於是緩緩止住了下落的趨勢。
然後再伴隨着兩道金戟的消亡,排雲印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裂痕。
原先只是淺淺一道印痕,但隨着錚錚戟鳴聲響徹雲霄,排雲印上的裂痕愈來愈深,而且愈來愈多,最後密密麻麻的裂痕遍佈整道排雲印。
沈重陽見此,眼神一狠,然後咬破舌尖,將一口蘊含着精純修爲的舌尖血吐在了掌心中。
隨後他雙手交疊,橫覆摩挲,最後那口舌尖血在自身靈力的加持下化作一道血箭。
緊接着沈重陽將那道血箭遙遙激射入即將崩裂的排雲印中。
本來已經露出崩潰之勢的排雲印再有了精純血箭的注入後,瞬間血光大作,印上的裂痕竟然有了癒合的跡象。
“癡心妄想。”一眼就將沈重陽的手段看穿的隋便沉聲說道。
“合!”
隋便雙指併攏作指劍,將自身春秋僞境的靈力盡數注入僅存的幾道戟身中。
宛如言出法隨一般,那幾道仍在“負隅頑抗”的幾道金戟陡然間凝聚成一道數丈之長的巨大金戟。
那截金戟的戟尖此時正好點在排雲印的印中之處。
隋便同樣將一口精純至極的武夫氣血吐在了戟身上。
得到隋便精血的金戟剎那間綻放出璀璨奪目的金光。
“給我破!”隋便嗓音嘶啞地低吼道。
話音剛落,戰意凜然的金戟沖天而起,將那道已經瀕臨破碎的排雲印刺破開來。
已經逃離洗雲酒莊的姚樂聽聞身後的聲響猛然轉身,然後目光所及就是排雲印徹底崩裂化作點點熒光消散於空中。
清楚這到底意味着什麼的姚樂抿了抿薄脣,然後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朝天霜山的方位趕去。
或許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趕回天霜山的必經之路上,已經有一位目盲的年輕道人在那裏等候多時。
明顯已經力竭的沈重陽身形搖搖欲墜,但他牙關緊咬始終沒讓自己跌坐在地上。
此時在衆目睽睽之下他所代表的是天霜山的門面。
伴隨着那道巨大金戟的緩緩消散,在隋便的手中又多出了一道金芒略顯暗淡的戰戟。
他就這般拖着戰戟,緩緩朝已經再無一戰之力的沈重陽走去。
在經過赤霄劍旁時,還順帶提起了赤霄。
隋便就這樣左手金戟,右手赤霄,一金一赤走到了沈重陽的身前。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今日是我輸給了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這並不意味天霜山就會敗在你的手上。”沈重陽嗓音嘶啞地說道。
隋便淡淡一笑,“會的。”
終有一日天霜山會折損在自己的手上,而且想來那一日不會遠了。
隨後他手中赤霄橫掃而過,沈重陽的最後一眼見到的是泛紅的晚霞,殘破的屋檐,驚慌的人羣以及狼藉的地面。
最後,一顆頭顱滾落在地,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