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便聞言啞然失笑,“還用我請啊。”
李濟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然後一步緩緩邁下臺階,一邊朝那座葡萄藤架下走去一邊打量着規規矩矩的小院。
他沒有想到只是從這座極爲樸實的民家小院中竟然走出了隋便,而且若是他沒猜錯的話,那位學究天人桃李滿天下的楊太傅也應該在這裏。
一座小小院落,竟然能夠這般藏龍臥虎。
“不用跟我客氣,坐。”隋便指了指對面的石凳,隨意說道。
李濟民對於他這番“無禮”並沒有半點芥蒂,然後撩動了下衣袍慢慢坐下。
“郭守仁,時任高昌城郡守,是正兒八經的四品封疆大吏,在往年的官員考覈中也皆是甲等,沒想到他卻是你的人。”李濟民盯着隋便,笑眯眯地說道。
隋便捏起一顆茴香豆放在嘴裏,搖頭道:“他並不是我的人,充其量也不過是楊老夫子的學生,算是我的半個同門。”
李濟民沒有半點架子的抓起一把茴香豆,一顆接着一顆地丟到嘴裏,細細咀嚼,道:“有什麼區別嗎?”
郭守仁是楊自在的門生,楊自在又是大隋的太傅,而眼前的隋便身上又有重大隋太子的身份,換做是誰都會覺得郭守仁所效忠的是隋便。
“區別就是他效忠的是大隋,而並非是我這個名存實亡的大隋太子。”隋便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
這傢伙倒是半點都不客氣,竟然一抓就一把,他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
“明白了。”李濟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說到底他們若真要行事,需要的並非是隋便這個人,而只是他這個大隋太子的身份。
只有這樣,才能夠師出有名,而只有師出有名,纔會名正言順。
“這些亂臣賊子!”李濟民笑罵道。
隋便聞言呵呵一笑,“都說喫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沒想到咱們的皇帝陛下一邊喫着主家的東西還一邊罵着主家人,這樣是不是顯得太厚顏無恥了些?”
若是有大梁朝臣在場聽到隋便這番話後不說被氣昏過去也得怒髮衝冠目眥盡裂。
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之言!
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整座江山都大梁李家的,又何來隋便口中的主家一說。
更何況身爲臣子,當然如今的隋便已經沒有了官職在身,已經是一介布衣,一個平頭百姓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言稱厚顏無恥,這不是以下犯上是什麼?!
不過身爲皇帝的李濟民顯然並不介意這個。
“放心,朕還不至於小肚雞腸到這般地步,我可以答應你只要他們不橫生事端,我始終會將他們當做我大梁子民對待。”李濟民正色道。
隋便聞言這纔將那碟茴香豆推到李濟民面前,報以笑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他們先謝過陛下了。”
“少來!”李濟民佯怒道,不過他還是又極爲實誠地抓起一把茴香豆。
“房玄策怎麼沒同你一起過來?”隋便岔開話題,問道。
“他在準備今年的科舉,雖說我對他極有信心,但爲了避免意外發生,所以我來到西洲一事並沒有告訴他。”李濟民如實說道。
李濟民聞言露出一副狐疑神色,“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那傢伙的性子,你覺得他會答應嗎?”
“也是。”隋便深以爲然地點點頭,“以他孤高自傲的性子,確實不會答應這種事。”
房玄策看起來雖然文文弱弱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可那性子真要起來比誰都要執拗。
“天霜山的事我聽說了。”李濟民沉吟了許久,最終還是開口道。
“嗯。”隋便不着痕跡地點點頭,然後就沒有了動靜。
李濟民擡眸看向隋便,雖然他已經確認那個消息的真實性,可時至今日他卻始終有些難以置信。
那個掌控了人間世俗王朝數百年的天霜山當真已經不復存在了?
而這座龐然大物的毀滅,竟然只是因爲一個亡國的太子。
能夠以一人之力蕩平整座天霜山,這在李濟民看來簡直就是件匪夷所思之事。
可眼前這個不足弱冠之年的少年人竟然當真做到了。
沒有了天霜山的存在,人間王朝的氣運就不會再被剝削,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事。
而且若是讓普通百姓知曉了此事,那隋便在民間的威望勢必會水漲船高,甚至都會超過他這位皇帝陛下。
假若真到了那時,作爲大隋太子的隋便若真想興復大隋,那勝負之分絕對不會再是五五之分。
“多謝。”李濟民鄭重其事地說道。
多謝他替大梁,替整座人間蕩平了天霜山,呈現一副大梁無霜的局面。
多謝他即便是擁有了極高的勝算也並沒有半點起兵復國之意。
隋便聞聲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濟民一眼,笑道:“不客氣。”
其實李濟民大可不必說這聲謝謝。
他隋便不管是蕩平天霜山還是放棄爭奪天下,都有自己的打算。
而大梁以及李濟民,無非應了一個“恰到好處”而已。
“所以你這次特意來西洲,總不至於是爲了來感謝我的吧?”隋便沉聲問道。
他可不覺得李濟民會爲了這聲“謝謝”而特意不遠千里趕來邊陲之地。
李濟民抿了抿薄脣,將手中那把尚未喫完的茴香豆放在了桌上,然後輕輕拍了拍手掌,神色凝重地問道:“隋便,你聽沒聽過‘奪鼎’一事?”
“這麼快...”當隋便聽到“奪鼎”這兩個字眼後心中腹誹道。
許佛那個傢伙還讓自己回來靜候消息,這不自己前腳剛進家門這消息就緊跟着屁股來了。
“這傢伙也太不靠譜了。”隋便又在心中暗自想道。
隋便不知道的事,就在某座雲纏霧繞的山澗之中,一道正御風而行的白衣身影卻因爲他這句話而打了一個噴嚏。
許佛揉了揉鼻翼,忍不住嘀咕道:“是誰在背後說我壞話?”
雖然隋便心中是這般想的,可他臉上神情卻沒有半點破綻,神色平靜地問道:“你說的這個‘奪鼎’是什麼?”
李濟民若有若無地看了隋便一眼,解釋道:“想必你已經知道天下其實並不只有我們穹陵州,在此之外,還有另外八州,也就是說這座天下其實是有着浩然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