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孤苦無依的日子裏,她一直覺得,一百塊錢,非常非常的多,冀凌辰一定是反應過來,這麼多的錢,是不能隨便給人的,他一定是找自己還錢來的。

    可是一百塊錢……

    她收都收了,也不是沒想着還回去,只是以前,她沒想好怎麼還,而現在想好了,她已經鬼使神差的,把錢又給花了。

    手中的車票……她握的緊了緊,又自責,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沒有錢,沒乞討還沒把自己給餓死,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

    夏晰否默默輕呼一口氣的同時,腳已經踏上列車的門,她忽而就嚇了一跳,又猛的縮了回來,擡起頭看了列車員一眼,列車員也正詫異的看着她,也被她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

    夏晰否:“……”她又回過頭,看了一眼上虞站那三個大字後,毅然決然的,再次向前邁了一步,上了車。

    她按照座位號找到自己的位置,靠近窗口,她的東西不多,就一個破舊的書包,還被它緊緊的抱在懷裏。

    透過窗口,她的目光,又回落在上虞縣那三個大字上,說不出來是個什麼心情。

    對待這裏,若說她有太多的感情,其實也沒有,她本就無親無故,所以,也就無牽無掛。

    五歲之前,她還有個婆婆和她相依爲命,可五歲之後,婆婆也故去了。

    她是婆婆撿來的,婆婆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但是極其的愛讀書。讀起書來的時候,就又仿若是個正常人一樣,還會冷着臉,給她講許許多多的道理。

    比如她的名字,婆婆也是指着書本,滿眼滄桑又迷茫的跟她說:“你爲什麼叫夏晰否呢?是因爲呀,你是夏天的時候被我撿來的,在你的小被子裏面,只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你的出生日期,可是,日期不知道爲什麼原因,又被劃掉了,只剩下個出生年份。”

    “我就想啊……”婆婆滿眼渾濁的,似是也在回憶着什麼說:“你的親生父母,都不想讓你活的那麼清楚明白,那麼,你就叫晰否吧,晰就是清楚明白的意思,而否的意思,自然就是否定了,不清楚不明白,也挺好的,非要活的那麼清楚明白,有什麼用呢?”

    婆婆當時說完這句話時,似是在問她,也似是在問自己一樣——活的那麼清楚明白,有什麼用呢?

    婆婆也不管她能不能聽的明白,就是自己那麼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的說着。

    也許,婆婆也不需要她聽的明白,而需要的,只是讓她記得住。

    而那時的她還太小,只會眼巴巴的,看着忽而笑起來的婆婆,仍然是那麼一遍又一遍的,不停的在念叨着她的名字,晰否晰否,糊塗一點更好——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她垂下眼瞼,睫羽又輕輕地顫了兩顫,手中的東西,便攥的更緊了。

    這裏的人們,沒誰肯待見她,認識她的人,都當她是魔鬼一般的存在,甚至,因爲她的兇狠程度,人們還會在背地裏,喚她一聲索命的小閻羅。

    人人都說她命硬,克誰都克不死她自己。但凡是找過她麻煩的,即便是沒有被她打死,那小小的年紀,動起手來,也是瘋狠的要命。

    敢招惹她的人,躍躍欲試的也從來都不少,可是十歲,甚至是更小的時候,她也從來都沒有怕過誰,沒誰見過這麼心狠手辣的孩子,你跟她逗句嘴,她都能狠絕到跟你拼個命。

    而後來,大家發現了,她也真的是在拼命,誰若是嫌自己的命長,來她跟前顯擺顯擺,她也會毫不留情的,給你削沒半條小命。

    像這種渾身上下都帶着煞氣的人,真的就是,慢慢的慢慢的,也就沒誰敢去招惹了。

    她又長呼一口氣,這裏留給她的記憶,並不好,而自己,也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陽光透過玻璃,斑駁的光影,就照在了她跟前的桌子上,她也是難得的心情大好,眼睛裏,還有了些許小孩子調皮的神色,伸出小手摸了摸——

    接着,她就看見了一張自下而上,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的大臉:“……”

    她立刻收回手,而剛剛被收起來的戾刺,又在一瞬之間,佈滿全身,整個人,只在這一息之間,就跟着寒了幾分,而那雙本就薄涼的眸子,此刻,也更加的冷如寒潭,她握緊拳頭,戾氣十足的就瞪了過去:“……、……、……!!!”

    冀凌辰擡起臉,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隨後就拍了拍他的弟弟,像個神經病似的,特別激動的就說:“你的小媳婦找到了,冀繁星?你的小媳婦找到了,看見沒看見沒看見沒?是她是她就是她!”

    夏晰否沉着臉色,“……”

    冀繁星額頭青筋直跳,“……”他感覺自己都快要跟着唱出來了,‘少年英雄小哪吒!’

    想到這兒,他又忽而揚起嘴角,笑的一臉寵溺的看着夏晰否。

    夏晰否也是滿臉錯愕的看着這兩個……神!經!病!

    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神經病不神經病的暫且放一放,她起身就想跑,要錢?沒錢!一百塊錢那麼多,還不起!

    “還不起可以當童/養/媳。”

    冀繁星忽而就拽住了她的手腕,然後抽風似的,就說了這麼一句,而他的眼神裏,還……露出了和他現在的年紀裏,不太相符的得意。

    冀凌辰顯然是,還沒從給他弟弟找媳婦的喜悅中緩過神來呢,冀繁星說了什麼,他自然也是沒有注意到。

    夏晰否冷着眸子,看了冀繁星一眼,又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臂。

    冀繁星忽而就紅了紅臉,抿起嘴角,默默地警告自己一句:今年我十一,還沒有到可以隨意暢所欲言的年紀,而且,也不能表現的,跟她的心靈感應太過明顯。

    他立刻抽回手臂,又尷尬的咳了咳說:“我的意思是,你就這麼跑了,我們還能上哪兒找你去。”

    他指了指,還在一臉不可思議愣着的他哥說:“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給了你一百塊錢,又把你當成乞丐的那個有錢的傻子,冀凌辰。”

    隨後,他又微咳了一下開始介紹自己,“我呢,是這個有錢的傻子他弟,冀繁星,找你好久了,坐下聊聊。”

    夏晰否默默地看了二人一眼,猶豫片刻,再次坐好,說的簡單明瞭,“沒錢,會還,不是現在。”

    她的聲音,依舊同那句“對不起”一樣,不大,很輕,還有一絲奶聲奶氣的味道,聽在二十六歲的冀繁星心裏,忽而就軟了一下,好想伸手抱一抱,他又忍不住地揚起嘴角,眼裏的笑意,也變的溫柔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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