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正處熱戀中的情侶來說，哪怕是一些毫無營養地溝通和對話，也能讓他們輕而易舉地心情愉悅。
“說真的，今晚月色真美。”阿蘿拉看着萊戈拉斯瞳孔裏映射出的月亮，笑着說出了這個世界的其他人聽不懂的暗語。
“嗯？”果不其然，不明所以的萊戈拉斯擡起頭看了看高高懸掛在天空中的月亮，“月亮一直都很好看啊。”
雖然知道他並不是這個意思，可萊戈拉斯的回答還是讓阿蘿拉笑彎了眼睛。
“你說得對。”阿蘿拉露出了這幾天以來最爲輕鬆的神色，“月亮他一直都那麼美。”
萊戈拉斯雖不瞭解“月色真美”的言外之意，可他聽得到阿蘿拉用“他”來形容月亮，也能看得懂此刻她眼底的笑意。
“是月亮‘她’一直都那麼美。”萊戈拉斯糾正道，“那關於我們之間要解決的問題，就說到這兒？”
雖然是個問句，可萊戈拉斯卻硬生生說成了平句。
他當然會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有了這個及時阻止她的約定，分手與否的事情就已經被解決了。
然而，他看見阿蘿拉衝他搖了搖腦袋。
“我是沒什麼問題啦，畢竟對我來說，會被魔戒蠱惑纔是我最擔心發生的事情。”阿蘿拉虛虛地拽着萊戈拉斯的手腕，她的指間輕柔地掃過萊戈拉斯剛纔因爲握着樹幹而被劃破的傷口，“但你呢？我很擔心你怎麼想的……除了想和我分手，你還想到了什麼呢？”
負面的情緒，是會互相傳染的。
阿蘿拉知道，有時候因爲目睹重要之人的煎熬，自己卻無能爲力而帶來的焦躁感甚至有可能超過對方的絕望。
“讓我猜猜看……”阿蘿拉無視了萊戈拉斯的沉默，以猜謎一樣的態度緩慢列出了她想到的可能，“你會去想你要是個半精靈，能像阿爾溫那樣放棄永生就好了嗎？你會像我一樣被魔戒引誘嗎？你會爲你終將失去我的事情而感到難以承受所以後悔嗎？”
這一連串的可能性被阿蘿拉這般娓娓道來，卻一點都不顯得咄咄逼人。
她越說越離譜，當她說着“你會不會覺得你這是被欺騙了感情”的時候，沉默多時的萊戈拉斯終於哭笑不得地打斷了她。
“停停停。”儘管明知道這正是阿蘿拉胡說八道的目的所在，可萊戈拉斯還是沒忍住遂了她的願，“算了，這些事兒和你說也沒什麼。”
“首先是第一個——關於我有沒有想過‘要是我是個半精靈就好了’。”萊戈拉斯豎起了一根手指，雲淡風輕地說，“有的哦。”
阿蘿拉怔住了：“我……”
“雖然我ada知道了一定會氣得火冒三丈，可我不否認這個想法確實在我腦海中浮現。”萊戈拉斯打斷了阿蘿拉未說完的話，“放棄永生，選擇作爲一個人類和你一起壽終正寢？我當然覺得這樣也不賴。”
如果是按照世俗的觀點，阿蘿拉會覺得，精靈都多少有些戀愛腦。
因爲人類很少會因爲一段感情而尋死覓活，更別提“心碎而死”了——可是精靈，他們對待感情大多都是那麼的從一始終，也甘願爲愛而有所犧牲。
但如果這個精靈變成了萊戈拉斯……阿蘿拉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是，然後我發現，也許我不會這麼選擇。我無意去批判阿爾溫的決定，可能因爲我畢竟是我ada唯一的孩子，也因爲我是灰精靈所以在中土受到衰弱的影響並沒那麼嚴重。”
（注：關於精靈受到的衰弱影響可能並不一致的情況……存在一定的二設和自我揣測。代表案例可見埃爾隆德沒等到阿爾溫和阿拉貢的壽終正寢就選擇了西渡，而萊戈拉斯是在阿拉貢死後才西渡，瑟蘭迪爾離開中土的時間點則是再之後，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是否確鑿地前往西方。）
“我覺得瑟蘭迪爾陛下要是知道你考慮到了他，他一定會很高興。”避重就輕的阿蘿拉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我倒覺得也是因爲我更想和在西方的nana重逢……不過他也有佔那麼一小部分吧！”萊戈拉斯用手指比劃了一個很短的距離，哪怕是如今的萊戈拉斯提到自己父親的時候仍做不到心平氣和，“不過，阿蘿拉果然不會爲假設中的我的選擇而生氣呢。”
“爲什麼我要生氣呢？”阿蘿拉反問道，“你沒有放棄永生不代表你放棄了我啊，除非這意味着你會在我死前不得不西渡……還是說，你會希望我生氣呢？”
這有點像是用喫醋的行爲來證明在意。
萊戈拉斯卻輕輕搖了搖頭：“我們以前討論過這個，我們都認同愛情不會是生命的全部。可如果我選擇了有限的壽命，或許會是出自於一種軟弱。”
這個精靈用一種平淡無奇的語調訴說道：“當你死去，我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呢？我們一起走過了中土那麼多角落，天邊的一朵雲或者山間的一朵花都會讓我想到你，當我看到皎潔的月色，當我看到絢爛的極光，當我登上雪山之巔，它們都會提醒着我你的存在。一想到永生會意味着什麼，我就無法停止我的害怕。”
也許他不應該把這些告訴她。
萊戈拉斯看着阿蘿拉臉上流露的恐懼和不忍，垂着眼這麼想。
“當然了，我會前往西方。”精靈的尾音一轉，“也許在那兒能撫平我所有的傷痛。”
可阿蘿拉沒有被萊戈拉斯的故作輕鬆給騙過去。
“你一直在想這個嗎？我都——”她嚥下了到嘴邊的“我都沒有意識到”，“可即便能選擇，你還是……”
她甚至做不到把“接受永恆的壽命”說出口。
她做不到，阿蘿拉想。
如果她是個精靈，她即便愛上了一個人類，也做不到去追逐這份愛。
這太可怕了，這太殘忍……即使明知道短生種和長生種的結合意味着什麼，可這可能造成的後果……阿蘿拉從來都沒有這麼具現化的認知。
“或許是因爲，如果是我的話，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會心碎的吧？”萊戈拉斯說到這兒，他甚至露出了一個笑來，“我願意擁抱這樣的宿命。”
可是——可是這樣一定有哪裏不對！
阿蘿拉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她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萊戈拉斯還能笑得出來。
還是說奇怪的人是她？因爲明明早就在決定了相愛的時候她就應該猜到這一步纔對，可事到如今又這麼優柔寡斷……
“我可沒打算繼續讓你哭泣。”萊戈拉斯的指腹溫柔地擦過阿蘿拉的眼角，可阿蘿拉眼淚落下的速度遠比他的擦拭快得多，精靈有些苦惱地半開着玩笑，“好啦，還是說這個時候我應該給你一個吻，纔是止住你的淚的方式呢？”
迴應他的是阿蘿拉撲上來的一個死死的擁抱。
這個人類姑娘的力氣一直很大，這個擁抱更是壓得萊戈拉斯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呢。”精靈撫摸着戀人的短髮，一下一下地安撫着她的後背，避免她會因爲哭泣而緩不過呼吸，“那也應該會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你也一點都不擅長說謊呢。”阿蘿拉的聲音在他的懷中悶悶地響起，“對於精靈來說，一百多年短暫得就像是彈指之間吧？”
“可和你在一起就不會是這個情況啊？”萊戈拉斯掰着指頭數着他們曾到過的每一個地點，“盧恩、洛瓦尼安、埃裏阿爾多……”
他從東到西一一說着他們曾一起到過的地點：“在遇見你之前我肯定想不到六十年可以這麼充實，就像我以前說的，我們早就創造了足夠多的回憶，即使你現在想離開我我也照樣會爲你的死去而感到傷痛啊。”
“至於求助於魔戒就更不可以了。”萊戈拉斯像是猜到了阿蘿拉的念頭，“按照約定，這隻會讓我更快地失去你。”
阿蘿拉心頭剛浮現的對魔戒的渴望就被萊戈拉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徹底打消了。
“那豈不是，我什麼事都沒辦法爲你做嗎？”
“當然不是啊。你可以讓自己活得更久一些，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這對我來說就已經做的足夠多了。”萊戈拉斯說到這兒，還是以一種輕快的態度說，“很簡單嘛，畢竟我註定要失去你，所以那肯定是在此之前我得到的快樂越多越划算！”
划算這個詞一點也不像是會從萊戈拉斯的口中說出來的。
阿蘿拉這麼想着，但她明白他的心意。
於是，阿蘿拉也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那可真是太糟糕了，我可不知道什麼能讓你高興的方法。”
“可一個笑容、一個擁抱就已經足夠讓我開心啦。”又一次感覺到自己被緊緊抱着的萊戈拉斯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那這一次，我們可真的說好了？”
“嗯，說好了。”阿蘿拉點點頭。
這絕不是她能接受的最終結果。
不過，如果幸運的話，她還有一百多年的時間。
呆在萊戈拉斯的懷抱中，阿蘿拉分神地想。
也許，情況會有所改變……不，她必須要讓情況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