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環不由得發起了疑問.
大隊車馬向皇宮駛去,千環知道,也許進了裏面,就真的一輩子也出不來了.可是即便這樣,她也會到裏面去.她知道的,她身上的擔子太重了,重到她無法承受.惟有到那面宮牆裏,她身上的重負或許纔會減少.
她也知道,從此以後在眼前這個金碧輝煌的皇宮裏,在這到能夠埋葬一個人一輩子蒼翠年華的宮牆裏,她會陪着他到老,她想她以後不會再孤單了,至少,每當她夜裏醒來的時候,她會在她身邊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輪廓,看到他飛揚的眉,閉合的眼,高挺的鼻....或許,她看到的,會是另一個人的面孔.
不管是誰,至少她身邊會有個人陪,她不會孤單.
繁瑣禮節行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她才又看到他.那個時候,千環明顯有些不耐煩了,赤霄退了出去,這間喜房裏如今只剩下千環了,無聊....是肯定的.於是,千環摘下喜帕,拿掉那個帶了一整天的重重的鳳冠.
她太累了,一直這樣直直地坐着,身子骨都僵硬了,她的身體迫不及待地倒向溫暖柔軟的牀,她以爲莫少頃今夜肯定是來不了的.他有那麼多事情處理,畢竟他是皇上.以至於千環聽見門口的動靜,一看是他的時候,嚇了一條.
他明顯是有些醉了,雙頰微微泛紅,琥珀色的眸子有些迷離,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一下子就坐到了她的身邊,第一次和除了父皇玄天之外的人共處一室,千環不免有些緊張,又有些膽怯.
“真是的....你還在大景的時候,沒人教過你嗎?.....一點禮儀都不懂呢....你...“他說話斷斷續續的,千環聽不太懂.而且,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千環的臉有些微微紅了.
奇怪!天不怎麼熱啊....何況是深夜....千環再怎麼單純也知道,和一個並不算熟的男人獨處很危險,和一個喝醉了的男人獨處更危險.千環還沒說什麼,他又說:“千環....你知道....朕想你想了多久麼?朕幾乎天天都在想呢!.....無時無刻,在想你.“他伸手輕輕摸千環的頭髮,打了個酒嗝,“朕想你了....很想....千環....“他猛的抱住了千環,那樣的懷抱讓千環無法呼吸了,慌亂中,千環使勁推開莫少頃,瞪着大大的眼睛,怒視着他.
這一推,莫少頃的酒反而醒了,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哈哈....千環啊...你果然還是你啊....一點兒沒變呢!“千環沒說什麼,現在她的心情,有些憤怒,有些失落,有些後悔....自己不是都說了要做一個像錦華皇姐一樣的人嗎?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見千環不理自己,莫少頃又笑笑:“抱歉,抱歉.朕剛纔真是醉了....可是....“
“那現在醒了麼?!“千環紅着臉道,“還有....可是什麼?“
看到這樣的千環,莫少頃道:“可是,我可沒聽說過,新婚之夜拒絕同房呀.....何況,朕是皇上.你是朕的女人.“
千環好象想起了什麼似的,沒再言語.
長久的安靜,兩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別處.不過了好一會兒,他道:“我說....這位美麗的小姐,需要人陪麼?“
看出來這人是要緩解氣氛,順便有意尋自己開心.千環笑,嘴角的梨渦綻放:“我看你長得還不錯,勉強可以吧.“
“好啊!那要謝謝這位小姐看得起在下了呀!不過,要怎麼陪?“頓一頓,又說,“走,我帶你去個地方!“說完,拉起千環的手,出了坤寧宮.雲沙的夜很冷,風呼呼的刮,天上的星星卻還是那麼明亮.
“這還用問麼!“
“這麼冷,我們喝點酒吧!暖暖身子....不過,你會喝酒嗎?“
“會啊!但,哪裏有酒啊?“
“你啊!別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想,我們可以去御膳房,我告訴你,我小的時候呀,不喜歡讀書,父皇生氣了,就不給我飯喫...我就去御膳房偷東西喫....“見千環樂了,又說:“我不是說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嗎?我們去海邊吧?你還沒見過海吧?“
千環興奮起來:“好!好啊!去看海!我還沒見過海呢!呵呵.....“說着,就往前走.
莫少頃笑着跟上去,卻在離千環一步之遙的地方站住.
“喂,心,疼麼?“笑着問,不在乎的語氣.千環好像沒聽見,莫少頃又說,“呵~是啊,應該已經疼習慣了,所以沒什麼了吧.“
千環回頭,“喂,快點,要不然,御膳房鎖門了,我們難道要去喝海水麼!“她全然忘記了,自己其實不知道御膳房的路.
到了海邊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海邊風颳得更猛烈了,浪花捲着,一層又一層,他們坐在沙灘上,一人手裏一個白瓷酒壺,沒有拿酒杯,所以兩人一致認爲,這算不上交杯酒.過了半天,千環的臉已經微微紅了.
“你說,爲什麼我們一定要是生在帝王家呢!恩?“千環把空了的白瓷酒壺用力丟遠,濺開一片鹹澀的海水.
“不知道啊,可能是上輩子受了很多苦,這輩子老天爺補償我們吧.“他笑着,“千環,總感覺....你有點變了....不是我想的那樣了,怎麼說呢.你好像,長大了.“
“然後呢?“
“然後...?“莫少頃抿了下嘴,道,“然後,你就會變老....“
“你自己才老了呢!!!“千環憤恨的站起來,張開雙臂,衝着黑暗深邃的大海大聲喊出來,“千環我是大景永遠的第一美女!!千環我是萬年童顏!!!“
莫少頃不說話,只是笑着把另一瓶酒遞過去,他知道,她是真的有些醉了.千環跌坐下來,把酒接過去:“少頃啊....我竟然哭不出來了....“
“是因爲心疼的厲害的緣故吧?“莫少頃喝了一大口酒,“千環,你,我,還有那個人,我們都是因爲已經疼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做了,所以才把眼淚都忘記了.“
千環不說話,只是看着大海,風颳着,她努力不眨眼,眼睛已經有些紅了,卻還是沒有眼淚流下來.她聽到莫少頃說:“千環啊,難過的時候還有眼淚哭的出來,這其實就說明,你還是幸福的呢.“
空了的白瓷酒壺雜亂的丟在沙灘上.
兩人不顧形象的,躺在沙灘上.莫少頃用手碰了碰千環的手,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千環吶!這些瓶子都很值錢的!你說,明天來到這片地方的人,會不會感謝死我們啊!把這麼昂貴的瓶子留給他們!“
“謝去吧,我已經死了.“千環擺手,又舉起手裏的酒壺,對着壺嘴,喝了口裏面上好的竹葉青:“不管是別人感謝咱們,會是別人咒罵咱們,都無所謂了.這是以後的事情了....“
盯着千環看了好一會兒,莫少頃突然一把奪過那壺酒一飲而盡.千環的手,還維持着原本的姿勢,她擡起頭,用霧氣茫茫的眼神看他,神色卻是淡定而沉默的.莫少頃也看她,淡淡道:“醉笑陪君三萬場.“
天地間除了那呼呼風聲和浪濤的聲音,已經再沒有別的聲響.
那場酒醉的昏天暗地.
口不成言,但是心卻清明.
千環只記得,他抱着她回的坤寧宮,把擔心了一夜的赤霄嚇到了,迷迷糊糊聽見莫少頃用命令的口吻告訴赤霄不要把這事兒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