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晚上這個時間校醫院還沒關門,不過也只剩下一個值班醫生,是個看起來起碼有五十歲的爺爺。

    在校醫院裏看見這個年紀的醫生總是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安全感的。

    孟一的傷不是很嚴重,醫生纏了幾層繃帶,開了一罐跌打損傷藥。薛焦去藥房拿藥的時候握着瓶子看了半天,包裝簡陋,壓根沒見過的牌子,有點不放心。

    “醫生,能不能換個雲南白藥之類的?見效快點吧?”

    藥房裏只開了一盞小燈,醫生模模糊糊笑了一聲,“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廣告看多了。就這個,比大牌子好用,回去用了就知道了,還便宜,爸媽給的錢省着點用。”

    薛焦感覺自己被訓了一頓,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哎,好嘞。謝謝您。”

    一付錢,真的便宜,這麼大一罐藥才七塊六。

    校醫院也快關門了,他們估計就是最後一個過來的。醫生又伸手按了按孟一的腳腕,薛焦拿着藥和一卷繃帶乖乖站在旁邊。

    “能走,別跑別跳。大小夥子,夏天講點衛生,繃帶最多兩天就換一次。”

    “哎,好的。”孟一沒說話,是薛焦在旁邊應下。

    “好了,回去吧。”醫生說。

    270.

    不知道宿舍裏那對聊得怎麼樣,兩個人回去路上走得很慢。十點多了,路上人不是很多了,零零散散幾個。

    孟一突然轉頭問薛焦,“學長,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薛焦愣了一下,飛速扯起來一個笑,“有嗎?”

    孟一看他,“不明顯,我猜的。”

    孟一造型挺好笑的,穿着拖鞋,一隻腳被五花大綁,走路有點一瘸一拐。

    薛焦盯着他那隻腳上繃帶綁出來的蝴蝶結,“沒什麼,就是覺得剛剛的醫生不像醫生,像家裏的長輩。”

    一時又沉默下來,薛焦低頭看自己的鞋尖,他出門也沒換鞋,穿着拖鞋,等會回去還得再衝個澡。

    “對不起,之前擅自說你對我的感情不認真,是我的錯。”薛焦說。

    “和學長家裏有關嗎?”孟一問。

    薛焦沒想到他竟然一句話就能問到點上,有點驚訝,“你怎麼看出來的?”

    “之前問你有沒有出櫃,你表情不太正常。”孟一說。

    薛焦表情有一瞬間的愣,轉而點了點頭。

    “我會跳舞,芭蕾。你能看出來嗎?”薛焦突然說。

    孟一很驚訝,也沒掩飾自己的驚訝,搖了搖頭。

    “我都不記得是幾歲開始學跳舞的,從小就泡在舞房裏。我媽是舞蹈老師,挺厲害的,能坐在大賽上當評委的那種厲害。所以啦……你也能想象到吧?我小時候完全沒有娛樂生活,除了學習就是跳舞。”

    “以前一直都是大家口中‘別人家的小孩’,學習好,跳舞比賽也拿很多獎,又聽父母的話。直到初中升高中的時候被我媽發現了我買的同性雜誌,差點被打死。”

    271.

    薛焦低垂着腦袋,彎彎的頸椎棲息着一隻蝴蝶一樣。

    “她覺得都是因爲她讓我學跳舞我纔會喜歡男生,變得不陽剛,不像男人。一開始打我,想讓我改掉喜歡男生的壞毛病,後來又說以後都不許我跳舞了,只要不跳舞總有一天能改掉的。”

    “我從小就怕她,而且習慣了當一個乖小孩。可能更重要的原因是真的被打得很疼,所以只堅持了幾天,疼也忍着,想告訴她同性戀不是病,我很正常。後來還是慫了,說我改好了,我喜歡女生了。”

    “再也沒跳過舞,她覺得我不配跳舞,連藝考這條路都沒走。”

    “雖然上大學後也談過戀愛,天天說自己想要1,其實有點害怕真的喜歡誰。所以對不起,孟一。”

    孟一一直沉默,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有點配不上薛焦。

    他以前偶爾覺得薛焦看起來普通,樣貌不像周孟餘那麼扎眼,成績平平學習也不積極,沒有興趣,沒有愛好,做什麼都沒有熱情只求完成就好。

    像一隻小兔子,你看得見他的時候覺得他毛絨可愛,但看不見他的時候沒有一點兒的存在感。

    孟一陪着薛焦往前走,總覺得越往前走薛焦的步伐越輕盈,明明他穿的是寬大笨重的拖鞋,卻像一雙合腳的芭蕾鞋。

    他是月光下的白天鵝。

    271.

    週六傍晚的籃球賽,今天本來團委老師喊周孟餘過去辦點事情,周孟餘根本沒猶豫就拒絕了,說自己今天有很重要的私事。

    土木那邊是有拉拉隊的,體院這邊自然也有。

    喫完晚飯剛五點多,球賽是六點半開始,梁沛過去熱身,506四個人都跟着一起去了。籃球館體院這個大,比賽就在這打,他們早點過去佔個好座位。

    孟一過來的時候球隊的人一一過來跟他擊掌,替補個子比孟一矮點兒,看着很緊張。孟一拍他肩膀,“別緊張。”

    拉拉隊也提前過來了,周孟餘揣着手在旁邊看,跟薛焦兩個一起看美女,“隊長好漂亮啊。”

    “一米七多吧?”薛焦眨眨眼。

    “看着和你差不多高,一米七三、四左右吧。”周孟餘摸下巴。

    薛焦眯眼睛,“我長個了。”

    周孟餘“哦?”一聲,“大二了還長個?”

    “二十三還躥一躥,我才二十,還能躥三年。”薛焦信誓旦旦說。

    孟一從底下打完招呼上來,薛焦拍了拍旁邊的座位,“這裏。”

    周孟餘探頭問他,“怎麼樣,自己不能上場是不是挺遺憾的。”

    孟一笑,“不遺憾,我要是上場了怕搶梁沛風頭,今天這場子是梁沛的。”

    周孟餘聽出來他在說吉祥話,但還是聽得美滋滋,他坐第一排,往下看梁沛。梁沛正在聽教練說話,教練比他矮,所以梁沛低着頭,神情專注,偶爾點一下頭。

    272.

    六點左右土木的人過來,觀衆席上已經坐滿了,還在往裏面進觀衆,因爲沒有座位了而有點混亂,兩個學院來了幾個看熱鬧的老師,這會兒已經開始維持秩序了。

    “那邊兒的,都別擠!座位都已近沒有了別滿場亂竄了!新來的只能坐檯階,不想坐就去最後面站着,別在前面杵着!”

    周孟餘震驚於今天來了這麼多人,“還好我們來得早,我還從來沒見過一場大學的籃球賽有這麼多觀衆。校園男神魅力不小哈?”

    薛焦翻了個白眼,“喫醋啦?肯定不僅僅是爲了看梁沛,你知道昨天梁沛的那個賭約在論壇裏掀起了多大浪嗎?昨晚我刷到一點多,首頁都是說這個的。”

    “那還不是爲了梁沛來的。”周孟餘皺了皺鼻子。

    “還有你啊。”薛焦說,“我昨晚還看見有人說‘雖然我不喫黃粱一夢但是爲了這個賭約媽媽也願意把我們小魚託付給梁沛,要是他明天贏不了我就親自下場把土木那個人給揍得稀巴爛’。”

    周孟餘愣了一下,舔了舔嘴脣沒說話。

    拉拉隊已經開始舞蹈表演了,周孟餘的心思沒在上面,眼神一直跟着梁沛走。看見拉拉隊舞蹈結束之後梁沛突然頓了一下腳步,擡頭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觀衆席上瞬間響起一片激動的吶喊聲。

    而與此同時,拉拉隊也喊出了她們的口號。

    整齊劃一,鏗鏘有力。整個場館瞬間沸騰!

    “我草,我耳朵出問題了嗎?拉拉隊剛剛喊什麼?”

    “我草我草草草!你快點按住我,我激動地快要從椅子上蹦起來了。這太他媽爽了這支拉拉隊太勇了!!”

    就連薛焦都一把抓住了周孟餘,“我靠,哥,牛逼啊!!”

    場館裏體院的包括支持體院的觀衆已經開始整齊地喊拉拉隊的口號。

    “幹倒土木!回胎重塑!”

    “幹倒土木!回胎重塑!”

    “幹倒土木!回胎重塑!”

    周孟餘的眼神一直沒離開梁沛,看着梁沛在如此猖狂的口號聲裏笑了一下,朝觀衆席的方向送了一個飛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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