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何淺淺說起這事的時候，他還是跟往常一樣不以爲然，嘴上不停的數落何淺淺多此一舉，但眼底的笑卻掩也掩不住。
去鎮上那天，大隊長特意跟着走了一趟，先是去了親戚家，給何淼安排好住的地方。
親戚人不錯，大隊長應該是提前跟他們打過招呼，也沒多說什麼，只收了何淺淺一小兜糧食，這事就算是應下了。
接着便直接去了學校。
大隊長跟他們的負責這事的人說了幾句話，又拿出一封推薦信，那人人看了看信上的內容，又看了看緊抿着脣的何淼，什麼也沒說就直接轉身回了辦公室。
這樣一來，何淺淺和何淼心裏一塊石頭吊到了嗓子眼兒。
這收還是不收，連句準話都沒有，讓人忍不住就往壞處想。
一旁的大隊長似乎看出了姐弟兩人的顧慮，安慰道：“放心吧放心吧，他就是進去對一下材料，不用太擔心。”
儘管大隊長這麼說，何淺淺心裏還是忐忑不安。
她自己倒無所謂，主要是擔心何淼會不高興。
畢竟這事他已經盼了很久很久，如果沒成，肯定是會失落的。
正想着，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那人走出來，手裏拿着一份材料，跟大隊長打了聲招呼。
“大隊長你來一下吧，來籤個字。”
一聽這話，何淺淺喜上眉梢。
看來這事是成了！
大隊長跟着那人去了另一個辦公室，何淺淺半蹲下來，拉着何淼的手，仰頭看着他。
“小淼，學校不比家裏，你進了學校，一定要跟同學們好好相處，知道嗎？”
何淼點了點頭，淡淡應道：“嗯，我知道。”
何淺淺正笑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鬆開了何淼的手，在上衣口袋裏摸了摸，把來時裝在口袋裏的糖掏了出來。
整整一大把，這是平時根本喫不到的。
“裝着這個，嘴饞的時候喫一個。”
何淺淺把一大把糖裝進何淼的口袋裏，而何淼一直默不作聲，看着何淺淺把他的口袋裝滿，那雙眼裏，神情十分複雜。
“姐。”
他突然喊了這麼一句。
何淺淺一愣，擡頭看向他，笑了笑，“怎麼了？”
“我一定會好好上學的，絕對不會辜負你。”
少年微微抿着脣，垂在體側的手不自覺握拳，眼神異常堅定。
“我保證。”
聲音還帶着些許稚嫩，卻鏗鏘有力。
何淺淺脣角的笑意越來越濃，她站起身，擡手習慣性的摸了摸何淼的頭。
這是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欣慰。
“姐姐相信你。”
……
從鎮上回去之後，何淺淺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家裏一切如舊，仍是每天去地裏幹活，做飯，聽何苗苗在身邊吵吵鬧鬧，唯獨少了那個傲嬌又安靜的少年，讓何淺淺很不適應。
“你這幾天怎麼總是愛發呆？不舒服？”
一道低沉冷淡的聲音讓何淺淺瞬間回過神來。
她懵了一下，隨後擡頭，看到賀景臨正皺着眉頭看她，才意識到他是在跟她說話。
“沒有。小淼突然去鎮上上學，有點不適應，總是想他。”
何淺淺嘆了一口氣，大大咧咧的直接坐在地上，盤起腿，“我們仨一直相依爲命，少一個老覺得缺了什麼。”
他一向寡言，有時候不接話何淺淺也習慣了，不再看他，一隻手託着下巴看向一處又開始發呆。
過了很久，賀景臨停下的手上的活，一雙漆黑的眼眸平靜的看着何淺淺。
“總是要出去的，你不可能照顧他一輩子。”
聽着他淡淡的聲音，何淺淺又重重嘆氣，“可能這是一個老母親必須要適應的階段吧。”
“什麼？”
賀景臨皺眉，他聽不太明白何淺淺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沒什麼沒什麼！”何淺淺咧着嘴朝他一笑，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你繼續忙你的，不用管我！”
“已經幹完了。”
賀景臨彎腰拾起地上的鋤頭，悶着聲應了一句，“走吧，也該回去了。”
“好。”
何淺淺利索的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粘的土。
正要跟賀景臨一塊走，忽然就看到大隊長騎着自行車從這邊來。
一聲尖銳刺耳的剎車過後，他停在了何淺淺和賀景臨面前。
“大隊長，才從城裏回來？”
自從林玉年來了村裏以後，大隊長往城裏跑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
“是啊，準備回家喫飯。”
救過大隊長媳婦那次之後，大隊長跟何淺淺說話就隨意多了，還總是笑盈盈的。
他看向賀景臨，嘴脣動了動，但沒說出話來。
欲言又止了幾次，咳嗽兩聲，說，“賀六啊，明兒你就不用來了，直接去找你李叔，我跟他打過招呼了，他明天給你安排活。”
一聽大隊長這麼說，何淺淺立刻看向賀景臨。
他臉上依舊很平靜，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村裏都知道，李叔跟大隊長家有點兒親戚，他跟他兒子分的活算是很輕鬆了。
現在大隊長把賀景臨分去跟李叔一塊幹活，那不是明擺着對他的態度有所好轉了嗎？
大隊長話說完半天了，賀景臨依舊是一聲不吭，何淺淺心裏暗暗嗔罵這人死心眼兒。
實在沒辦法，她偷偷拽了拽賀景臨的衣角，賀景臨這才反應過來。
“好，我明天早上就去。”
“……”
何淺淺以爲他會說些感謝的話，誰知道他居然就回了個“好”？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不過幸好大隊長似乎也知道賀景臨的性格，沒太在意。
“行了，抓緊回去吧，馬上天就黑了。”
大隊長擺了擺手，蹬着他的自行車就走了。
直到大隊長走遠，何淺淺才哭笑不得的看向賀景臨。
“六哥，你都沒看出來大隊長是故意給你安排了輕鬆一點的活嗎？肯定是爲了感謝你幫他一起送嫂子去醫院的。”
“他安排，我照做就是了。”
賀景臨依舊十分淡然，一點兒也不在意。
他習慣了付出，也習慣了別人躲避他的樣子，他不是那種把“謝謝”掛在嘴上的人，從來都是用行動去表明自己的態度。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很自然的拿過何淺淺手上的籃子，悶聲走在前面。
何淺淺看着他的背影，無奈，卻又忍不住笑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