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寂簫一直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面對隱伏在暗處操控一切的幕後之人,還有數多門派結盟圍攻的危險敵軍,神幽閣不僅僅是表明了立場,甚至還爲他們衝鋒陷陣,是真的解救他們於危難之間……還有這回敵方所佈的離間計,他們竟然能夠做到這樣天衣無縫的合作,甚至一度連他都給瞞過了。
他是不該再懷疑他。
……
因有心事,待正元小跑到他面前,他才反應過來她剛纔一直在後面叫他。
看向正元那踟躕不安的表情,他的心頭也隨着他忐忑起來,直到正元低眸稟告說“宮主請您過去”時他才稍稍放心,去往望舒樓的步伐也不覺加快了不少。
正元慢了他兩步。
看着他的背影,毫無主意的她內心掙扎了半晌,還是決心叫住了他。
風寂簫回頭,發覺她眼眶通紅,顯然也是心事重重,便問:“怎麼,發生了什麼事?”
正元淚在眼中打轉,猶猶豫豫着道:“迴風使,宮主她……近來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
風寂簫的心霎時亂了,急道:“怎麼說?”
正元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理了理思緒之後,她微微哽咽,從頭說來:“宮主說讓我去袁長老那裏,我說我要一直服侍宮主,宮主卻說,那一天早晚會來的,我……我覺得宮主的身體……”在風寂簫聞言色變之後,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宮主好像,想要將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
“爲什麼不早說!!!”風寂簫五內俱焚。
正元也被他的反應弄得更慌,胡亂擦了擦臉後快步跟上他。
兩人一前一後跑過連廊,擡起頭,已經能夠遙遙看到望舒樓的樓頂,在陽光下泛着鎏金的光芒,明明是那麼嚴寒的天氣,風寂簫的後背卻急出了一身汗,大抵是冷靜了片刻,他停下腳步,吩咐她:“正元,你馬上去西洲苑找雲閣主,越快越好!”
“雲閣主?”正元不解。
“你告訴他,宮主答應給他治病。”
“啊???”
風寂簫從身上拿出一塊腰牌給他,催促:“快去!遲則生變!”
***
風寂簫一路飛奔望舒樓。
剛靠近主屋,便聽到裏面傳來急促的咳嗽聲。
一進門,就見到弦清凌斜靠着梨花木椅,她一隻手撐在桌上,令一隻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她這生不如死的架勢,令他整個人都亂了方寸。
“凌師妹!”
他也顧不得禮節,快步奔到她面前。
弦清凌看到他來,本因極痛而緊鎖的雙眉微微舒展,在說了一句“你來了”之後,她按在心口的手不斷顫抖,彷彿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忍住。
“先別說話!”風寂簫將她扶正。
他雙掌抵在她的後心,以內力助她將劇毒壓下去。
弦清凌用力咳出數聲,斷斷續續道:“不必耗費內力了……沒用的……”
這次在與外敵交手時,她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並沒有再用內力鎮壓劇毒,劇毒完全失控了,所爆發的痛苦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她現在……根本連阻止他的力氣都沒有。
他源源不斷地給她傳入內息,直至她的呼吸逐漸平穩。
很久之後,弦清凌的手稍稍有力氣,就立刻阻止了他:“不必白費功夫,風師兄,時間有限……我,咳咳,有些重要之事要與你說,先坐下吧!”
“我不想聽!”
“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不用了,我好不了了。”弦清凌蒼白一笑。
她將風寂簫執意攙扶着自己離開的手拉開,頃刻間又跌坐回原來的椅上,囑託道:“如果我不在了,風師兄,仙羽宮的一切……就交給你了!”她說着,從身上拿出一物。
“這是神羽令。”
“我死後,你即刻接管仙羽宮!”
“不!”風寂簫拒絕。
“只要我在世一天,”他望着她,鄭重承諾:“絕對不會讓你有事!”
“生死命定,何須太過執着?”弦清凌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淡然,對上風寂簫依然執着的雙眸,她釋懷地搖了搖頭:“多活的這五年來……已經足夠。”
“誰說你的毒沒有辦法?”風寂簫脫口而出。
解她之毒?呵,這天下間,能夠有辦法解她身上寒霧之毒的,唯有一個人——雲墨!對於這個提議,她幾乎考慮都沒有考慮,直接拒絕:“如果是他,那就算了。”
“凌師妹。”風寂簫深吸一口氣。
“就當是我的私心,我不想你再拖下去了!”
弦清凌沒想到他會說得這樣直白,一時愣住。
風寂簫瞧出她心中的掙扎,他的內心更是情緒翻涌,大概鼓足了勇氣,他才吐露憋在心中多年的話:“羽嬛對你的恨,也大多是因我而起,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件事才連累了你,可恨我無法代你受這種苦,凌師妹,我一直都欠你一聲‘對不起’。”
“……”弦清凌搖頭。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內疚當年私下與雲墨比武的事情,你不肯原諒他,何嘗不是不肯原諒你自己?”在弦清凌一怔後,他苦笑道:“若說你們都有錯,那我呢?應該罪加一等!”
“風師兄……”
“這不是你的錯。”弦清凌黯然。
風寂簫繼續說着:“我不是一個有勇氣的人,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逃避面對這個問題,也將錯推到雲墨的身上,我不希望他再來仙羽宮,更不希望他與你再有任何瓜葛,我只想你不要再受到任何傷害,可是……”風寂簫內疚地低下眸,“這五年來我一直在你身邊,親眼看到你身上所揹負的重擔,還有被劇毒折磨的痛苦,時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
“雲閣主快要離開了。”
“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試一試!”
向來沉默寡言的人說了這麼多,句句都說在她的心裏,弦清凌一時還真的不知道要怎樣拒絕,遲疑了半晌後,她嘆道:“這毒過了五年,只怕早就沒有原來那麼簡單了。”
“這毒本就是他下的,我想他會有辦法。”
“先試試好嗎?”風寂簫懇求道。
“……嗯。”弦清凌拗不過他,當然也沒有報任何期待。
風寂簫長舒一口氣,隱約瞧見徘徊在外的正元,便道:“正元,請雲閣主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