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前方的探子回報,兩個時辰,東海炎域還沒有撤離。
陸青原本立在無憂島岸口邊,因內心實在不安,他索性到了天璇灣直接等待消息,看着天色漸沉,他的心中莫名生出許多不安——島主與弦宮主相識十年,他那麼在乎她,那麼愛她,他的付出從不求回報,哪怕是弦宮主不將他的關心放在眼裏,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後悔過,而這次仙羽宮遇險,若是真的被東海炎域侵佔,弦宮主……
弦宮主若是有三長兩短,島主必定痛苦一輩子!
島主若是知道大家這樣隱瞞於他,不知道會對大家多失望。
他立在風口半天,手腳都凍僵了,心中卻暗自下了決定:“事關仙羽宮存亡,這是兩個門派的事情,我們這樣故意隱瞞島主是不對的,救不救仙羽宮這件事情還是得讓島主自己決定。”他說完囑咐身後兩人,“你們在這裏守着,仙羽宮有什麼狀況立即派人過來稟告!”
“是!”兩個弟子齊聲應着。
陸青跨步上了小船,纔剛掉頭,天璇灣那邊就傳來了高喝聲:“什麼人擅闖無憂島地界?”
那艘小船仿若沒有聽到他們的警告,依然往這裏駛來,但奇怪的是,衆人眺望過去卻不見船上有什麼人,只是船邊隱隱約約扎着許多箭,遠遠瞧着好生詭異。
“難道是仙羽宮?”
陸青毫不猶豫,以輕功回到天璇灣。
天璇灣的弟子也覺不可思議,剛要再喊出聲時,那艘船上隱隱約約地伸出一隻手,待過了片刻,這船靠近了才發現原來船上趴着一個人。
“正元?”
“正元是你嗎?”陸青朝她大喊。
“是……是我……”船上的人聲音極微,努力地朝他揮手。
陸青渾身一震,飛快奔到她的船上——直到他到了她的面前,才發現正元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染透,不止她身上,連船上都是,一腳踩下去全是血。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
正元緊緊拽着他的衣袖,往他手裏塞了一個東西。
陸青看向自己手中的東西,急道:“怎麼了?你說話呀,到底怎麼了?”
正元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她深深凝望着他,張了張口,卻再也沒能發出一個字。
陸青看着她微微垂下的手,還有眼中漸漸消失的光芒,怔了怔,這才朝她的後背看了眼——密密麻麻全是箭,她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溼的,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她到無憂島的這段路到底經歷了什麼,船上浸在血中的空藥瓶……都是她用來支撐到無憂島的。
“圓圓?”
“圓圓!!!”
天璇灣的弟子悉數圍過來,無措地瞧着情緒崩潰地陸青。
前方的守衛弟子忽然叫了起來,指着那邊大叫:“東海炎域,是東海炎域的人來了!”
陸青將正元放下,紅着眼下令道:“打,給我往死裏打!”
然而不等天璇灣的弟子出戰,東海炎域的人竟掉頭離開了……
***
陸青衝進密室。
雲墨當時剛收工,正閉目靜坐。
陸青以爲他還在修煉瀚海,立在門口喘着氣,用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哪知手上的血擦得臉上到處都是。
“殺雞了還是宰魚了?”雲墨斜睨着他,嫌棄道:“收拾乾淨了再過來。”
陸青三兩步奔上去,將正元給他的東西送到雲墨面前,哽咽着道:“這是圓圓讓我交給島主的,她……她……”他胡亂抹了把眼淚,“她沒了。”
“圓圓?”
“什麼沒了?”
“大團圓的日子,你說什麼糊塗話?”雲墨說着將竹筒封口的蠟刮開。
往手心裏倒了倒後,掉下了一張疊得極小的紙,還有一隻菱花墜子,這些東西落在掌心的剎那,一股甜膩的香味瞬間瀰漫開,他面色微沉,立即將那張紙打開,是某本書上撕下來的,而在這張紙的邊角部分有淺碧色的痕跡,他拿到鼻下聞了聞,確定道:“凌霄散?”
“凌霄散?”陸青也抖了抖。
“剛剛你說什麼?”雲墨注視着他,眉心跳了跳,“圓圓怎麼了?”
“仙羽宮有變,這是圓圓冒死送來的東西,她……她……”陸青擦了擦眼角,眼眶卻愈加酸了,“她傷勢太重,已經死了……”
“!!!”
雲墨將這紙緊緊握在手中,不由分說衝出門。
陸青在後面追着,大呼道:“島主等等我,島主,島主!”
***
亥時二刻。
仙羽宮中肅穆一片。
不僅是爲了這場大戰中死去的弟子,還有戰死在前線的風使風寂簫。
原本團圓熱鬧的元宵節,七星嶼卻活生生成了人間煉獄,倒在各處的屍首、散亂的兵器,地上蜿蜒流淌的都是鮮血……海水一遍一遍沖刷着七星嶼的海岸,卻沖刷不盡這些血跡。
殘忍得令人不敢直視。
以至於很多弟子的心中,這些都成了一生無法治癒的噩夢。
花映月身上滿是鮮血的衣服還沒換去,她立在岸邊遙望着天邊皎潔的明月,看向手中的神羽令,月色落在她沾血的面上,透着一種詭異的蒼白。
然而下一刻——
她卻恍惚地坐下來,以手掩面。
那些本在清理戰場的弟子看着她,也都紛紛跟着落下淚來。
月使回眸見到這一幕,纔剛剛壓下去的情緒又瞬間回來,她按着傷口艱難地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哭道:“師姐,如今風師兄也不在了……”
“月漪……”
花映月緊緊回握着她的手,哽咽道:“是啊。”
月使忍着淚望着她,低喃道:“往後,師姐,唯有我們相依爲命了……”
旁邊的弟子們看到這一幕,哭得更爲厲害——想當初,仙羽宮風光無限的四使,雪使叛離仙羽宮被殺,風使爲護仙羽宮戰死,四使只剩最後的兩位……
——而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直到風使死去,宮主都沒有露過面。
宮主到底在做什麼?
……
花映月起身安撫下月使後,對她道:“這裏交給你,我回去看看。”
月使遙望着她的背影,伸手擦了擦眼淚,繼續指揮着弟子清理戰場。
花映月踏上回程的小船,餘霜和柳林連忙跟上來,稟告了正元偷偷離開去無憂島尋找救兵的事情,豈料花映月一聽當時就變了臉色,怒斥道:“爲何不早說?”
兩人支支吾吾着:“我們也在找她,纔剛打聽出消息來……”
“廢物!”花映月眼中泛着一道殺光。
“花使,那我們……”兩人立在後,不知該如何。
“既然她想讓弦清凌死,呵,”她眼神微眯,惡狠狠道,“那就休怪我無情!”
“……”餘霜和柳林毛骨悚然。
***
與此同時。
一艘船悄然停在仙羽宮後門。
從船上下來一人,一身凜然寒氣。
在打暈了看守後門的弟子後,他擡眸望了望仙羽宮最高的那座望舒樓,淺碧色的眼眸中泛着急切的光芒。
他凌空而起,瞬間融入夜色中。
仙羽宮的戰事在來路上他都聽說了,待真正到了仙羽宮,他才知道風寂簫戰亡的消息,仙羽宮上下都沉寂在一種悲慟的氛圍中……令他更爲不安。
望舒樓中,空無一人。
他孤身立在望舒樓的樓頂,俯視着偌大的仙羽宮,幾個月前的事情又清晰地回憶在了腦海……他的心中被焦急的情緒充斥着,痛苦又煎熬。
在哪?
你究竟在哪?
望舒樓下有弟子經過,他深吸一口氣,朝着她所住寒月館的方向而去。
寒月館門口的守衛都是他不曾見過的陌生面孔,如此嚴密的部署,裏面絕對不可能沒人,他立在樹後觀察了一陣,指尖一彈,引出了些動靜來。
守衛弟子少了一部分後,他才顯身。
不等對方有所反應,他身形一轉,眨眼之刻就將那羣人擊倒一片。
伴隨着守衛弟子的呼叫聲,雲墨衝進裏屋重重拍了拍門,看到門上有鎖,他凝起的內力瞬間扭斷了銅鎖,旋即一腳踹開了門。
在房門倒下的一刻,屋中的人也下了牀望着他。
“凌凌!”
他氣息微喘,怔怔看向手中握着夜明珠的弦清凌。
夜明珠稀微的光芒映着她的面容,他看到她在見到自己那刻時的震撼,以及她那張瘦削的臉上所透出的蒼白,她的頭髮微散着,衣服也鬆垮垮地套在身上,而握着夜明珠的那隻手,是那麼瘦弱無力。
“雲墨……”
弦清凌也呆呆地望着他。
他快步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拽入懷中。
弦清凌被他這猝不及防的舉動給撞得悶咳了一聲。
他抱她抱得那麼緊,幾乎都要讓她不能呼吸,她整個人都懵了,唯有緊貼的心口傳來彼此的溫暖,以及他胸腔裏那顆劇烈跳動的心,真實地告訴她——這不是夢!
“我來晚了。”
雲墨鬆開她,將她扶正。
弦清凌眼眸微低,搖了搖頭。
雲墨目光一閃,將她額前散亂的髮絲拂開,輕輕地往下,以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淚後,握住她冰涼的手,溫柔且堅定道:
“來,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