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他的房間還亮着燈,光線透出來照在孟雲擎的身上,溫杳猶豫着又問了一遍:“孟雲擎,你怕打雷啊?”

    孟雲擎嘴上沒說話,身體很誠實地微微顫抖。

    “呲啦”一聲,木屋再一次陷入黑暗,完了!被劈斷電了。

    “我陪你坐坐。”溫杳牽他到廳裏的八仙桌,一人佔了一面,孟雲擎抱着手臂趴在桌子上,眉眼低垂,奄奄一息。

    兩人一時無言,她想了想,從廳櫃裏翻出幾根蠟燭點上,給孟雲擎倒了杯水。

    雷聲轟隆,一聲接着一聲,不久後下起了傾盆大雨。狂風暴雨籠罩住天地之間,孤零零的木屋顯得格外渺小,雨點一聲聲砸在屋上,聲音響亮得他們彷彿置身戶外。

    舔了舔乾澀的嘴脣,孟雲擎端起溫杳給他倒的水,咕嚕咕嚕喝完。

    “你還好吧?”

    “嗯。”

    溫杳還是覺得他兇兇的時候比較好,那就是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狼狗啊,哪像現在,跟被欺負的狗崽子似的,怪可憐的。

    雨勢越來越大,溫杳不習慣熬夜,趴在桌子上眼神呆滯,眼睛合上又強撐着打開,腦子一片混沌,慢慢合上的時間越來越長……猛地睜開,晃晃小腦袋擰過頭去看孟雲擎的情況。

    嗯,一切正常。溫杳不敢完全睡着,起身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清醒了不少。

    “要不我們說說話?”

    “說什麼?”孟雲擎問。

    “隨便你。”

    孟雲擎沉默半晌,開始說:“那時我媽還沒退伍,陪着我爸在軍中各地跑,不知道他們人在哪兒,一出任務就什麼都是保密,一個電話裏什麼都不能說,有時好幾個月連電話都沒有。我更小些的時候住清平園,後來他們說怕人報復,送回大院更安全。”

    他說話沒頭沒尾的,陷進了自己的情緒裏,溫杳睡意全無,只安靜做一個聆聽者。

    “經常跟保姆生活在一起,沒有大人在她不上心,自己家裏有事要離開,就把我關在房間裏。告訴我說房間裏有眼睛在盯着我,讓我不要亂跑亂動。”

    “晚上停電了房裏很黑,什麼都看不清,好像真的有眼睛在監視我,下雨了。”孟雲擎低啞的聲音很是無助,他說:“溫杳,真的有人在監視,我想砸了門,想從窗戶逃,可是一有了動作,就開始打雷了,一聲接着一聲,警告我不要亂跑。”

    溫杳將凳子移過去離她近些,心疼地拍拍他的頭。心裏卻涌上了怒火,那時候的孟雲擎還是個小孩子啊,保姆害怕失職給自己帶來災禍,卻將這一切轉嫁在一個小孩子身上!太惡毒了!

    “後來呢?”

    “被我媽發現了,辭退了保姆。那件事之後我晚上經常睡不着覺,懼怕很多東西,可是鐵血軍人的後代不容許懦弱,我爸把我塞進部隊,專門找人訓練我的體格意志,我年紀小,摸爬打滾流血流汗他也半點不心疼。”

    “我確實沒變成個唯唯諾諾的慫貨,但是我壓不住心裏的暴躁,不爽了就尋人打架,反正拳頭硬,多半是別人被我揍。我媽不是跟你說過我從小就是院裏的混世魔王麼,其實是後來才這樣的,爲打架這事兒我可沒少挨她抽。”

    雨聲漸漸小了點,溫杳靜靜聽完,心情很複雜。

    “孟雲擎,其實你不是想打架,你只是害怕,你想要趕跑那些眼睛對不對?”

    因爲內心的恐懼,但是連害怕都不被允許,自己強壓了下去,豎起最堅硬的鎧甲將那些恐懼掩藏起來,將自己逼得焦躁暴戾,再加上常年的睡眠問題,孟雲擎纔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人從來都不是因爲兇狠的外貌和拳頭才變得強大的,戰勝內心的恐懼纔會是真正的強大。

    孟雲擎渾身一震,他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這些,但也從沒有人這樣一針見血地揭開他最深處的祕密。

    溫杳轉了個話題,柔聲問他:“雲擎,你有什麼事是想做不敢做的嗎?”

    “有,”孟雲擎低聲說,“潛水吧。”

    跳傘攀巖賽車蹦極……他都敢嘗試,唯獨潛水,越往大海深處的那種密閉孤獨感,彷彿身處在另一個世界,黑暗空洞未知,小時候被眼睛監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溫杳腦子一轉就明白過來,她說:“那我陪你去試試?”

    “啊?”孟雲擎跟不上她話題跳躍的速度。

    “潛水,去不去?”

    孟雲擎低低笑了起來,在深山裏小木屋,屋外狂風驟雨,他家小姑姑說要帶他去潛水?這有什麼難的。

    “雨停之後就出發,”他說。心中泛起的熱意,幾乎要薰上眼眶。

    **

    次日,雨後的山林裏空氣格外清新,混雜着點點草木和泥土的氣息。溫杳陪着孟雲擎熬了一夜,直到天邊微亮。

    她打着哈欠,敲了兩下僵硬的脖頸,對孟雲擎說:“我進去補覺了,你今天要是餓了自己下山去找點喫的吧,等我睡醒我們就走。”

    說完趿着拖鞋回房,一沾上枕頭就睡得黑甜。

    再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一兩點,孟雲擎不在家。溫杳去廚房給自己下了一碗麪,剛開始動筷,孟雲擎喘着氣跑回來了。

    “廚房裏還有。”溫杳吸溜了一口,擡眼去看他,“你……”

    “怎、怎麼了?”孟雲擎很緊張。

    溫杳點了點自己的右臉頰:“你這裏有些髒。”

    他用手背一抹,確實沾上了一點泥土,轉身貓進廁所裏洗臉。一身清爽出來,溫杳已經給他盛好一大碗麪。他眼神微閃,坐下安靜喫起來。

    “你去哪兒了?”

    “隨便走走。”

    還沒喫完,門外一羣人吵吵嚷嚷的,有一個男人喊:“溫杳,你出來!”

    溫杳皺眉,這麼多人找她?孟雲擎嚯的站起,擋在她面前,他這個樣子溫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頭疼道:“你闖禍了?”

    “打架了。”孟雲擎眼神漂移不敢看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打誰了?”

    “昨天那綠毛,我回來碰到他了,嘴太髒沒忍住。”

    他打了吳翔,溫杳點點頭表示知道。“我先開門。”

    繞過他去開了門,屋外站着十幾個人,領頭的是吳嬸的丈夫吳叔,剛那一聲就是他叫的。

    吳叔氣勢洶洶質問她:“溫杳,我侄子被你家的打殘了,你看怎麼解決吧!”他拉過身邊的吳翔給她看,吳翔適時鬼喊鬼叫。

    原來吳翔是他哥哥的兒子,吳叔的侄子,這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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