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杳坐下時,不經意間探頭,差點看到他的id,被他一把捂住，警惕擡頭看她一眼，側過身子繼續看題。
呃,難道維數論壇上大家都不喜歡爆馬的嗎？
好吧，除了辨識度太高，被扒得只剩一條底褲的何明以。
登錄論壇後,手機直接被接連彈出的私信卡了屏。
發生了什麼？
她關掉程序、退出頁面，等再次爬上論壇，總算順暢了。
後臺的都是加好友的私信，她的關注人數從昨晚何明以友情贊助的1，漲到了1000。
嘖嘖,這個論壇，數據虛高了吧？
顧不得那麼多私信,溫杳先去看置頂的帖子，是“厲”不久前發的。
厲神出題，整個論壇都沸騰了,所有人躍躍欲試,打算去搶佔擂主的位置。連不少半隱退狀態的高手們都上線了。
他出的是一道幾何題,題目甚至不超過兩行字。
字越少事越大！乍一眼看平平無奇,你且提筆證明下去,就發現這條路轉眼之間又讓你回到了原點。
不過二十分鐘，實驗室內已經不斷有男生投降。
“不行，這題跟鬼打牆似的。”
“我嘗試用阿波羅尼斯圓定理，不行，宣佈放棄。”
“我能想到的公式定理全用上了，還是無限死循環。”
梁森和方文都用的是複數法。一般來說，學幾何學到高階的人更喜歡用複數和向量的方法。
複數儼然是一座溝通數與形的橋樑。
複分析實際上十分高深，卻往往能夠事半功倍。
幾何題的證明方法往往不止一種，溫杳相信他們用複數最後一定可以做得出來。
但是，她今天不想。
在課間翻看穆景宸給她的小紅本時，溫杳發現這個做題的人非常有趣。
從解題過程可以看出他非凡的嚴謹和細緻，所有的突破口在他面前彷彿全都主動顯了形。
他如同這個維數世界的王者。
但只有一點。
他解幾何題的時候，卻幾乎全都是用的純幾何的證明方法。
這對於他而言，並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卻只在解幾何題時，似乎能看到這人曾經的幾分少年意氣，狂妄又肆意。
溫杳今天也被小紅本的主人感染了。
嘗試着用純幾何的方法證明下去，很快，她敏銳地察覺到，是不一樣的。
路的盡頭還是路，卻未必是循環往復的路。或許，只是一個障眼法，其實一直在前行啊！
她的脣邊勾起一點弧度，帶着小小的驕傲。
往前，繼續往前……她的速度很快，越往後越快。
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沒有放棄，恍若暗黑的巖洞前方投入光亮，再擡眼時，洞口已經近在眼前了。
滿滿的兩頁紙，溫杳將這道題證明出來了。
回頭看了一眼，梁深他們還在繼續計算，而桌面上已經擺滿了三頁！看來，未必高級的就會是簡單的，合適的纔是最正確的。
她將答題的兩頁拍照提交到帖子後，此時距離厲神發出題目半個小時。
而他的這道幾何題，讓大半個維數論壇的衆人仍在苦苦掙扎，剩下的小部分，早早放棄成爲喫瓜羣衆。
“你們看！長暮上傳答案了！”溫杳身後那個最早放棄的男生，走在喫瓜的第一線。
又有一人喊了句，“厲神給他點讚了！”
“明神也點讚了！”
包括方文在內的其他人這回都停住了手中的筆，不約而同地拿手機點進帖子去看長暮的答案。
只有梁深和溫嶺，完全沒受到影響，依舊在奮筆疾書。
厲神點讚了？
[居然還能這樣？純幾何法解出來的，簡單粗暴啊。]
[我去，長暮666]
[你們發現了嗎？厲神的這道題，把高手全都玩在了股掌之間。]
[我不是高手，用的純幾何，第十次以爲自己回到原點的時候，我放棄了。]
[是的，正常的都不會繼續死磕，除非長暮早就知道，這個原地不動是個騙局。]
[靠！玩戰術的人心都髒！]
[精彩！這場絕對是教科書級別的。]
溫杳點進個人頁面後臺，除了一堆的點贊之外，之前已經消掉的私信，前面突然多了一個紅點。
[厲請求添加您爲好友，是否同意？]
溫杳握着手機的手倏地一晃，張張口，控制住，到底將叫聲啞在喉嚨。
私下望了一眼，沒人注意到她這裏。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點下同意，與這位傳說中的大神成了好友。
溫杳主動給他發信息，“大神好，這道題出得太厲害了！”
他的這道幾何題目，在數理上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頂尖的難度。但是看似簡單的一道題，卻完全預測瞭解題人的心理。
如果溫杳今天沒有看小紅本，她可能不會選擇用純幾何的方法，大概率會選擇複數法。如果她在解題過程中稍稍懷疑自我，稍稍有不堅定，那麼絕對會放棄另擇他路。
厲神不愧是厲神，一道題將所有人算得明明白白的。
厲：這場博弈，你贏了。
這算是兩人的交鋒，溫杳稍勝一籌。
這話正正戳她，溫杳一向是越戰越勇的類型，面對這位人物，心知與他的差距很大，卻絕對是沒在怕的。
長暮：現在頂多算平手，若我也出一道題，你答不出，纔是贏了。
剛發完這句話，溫杳下一秒趴在桌子上，臉埋進了臂彎。
溫杳，你飄了你飄了！居然敢直接向厲神下戰書了！
半晌，厲給她回覆：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溫杳竟從這簡單的一個字中讀到了男人的笑意。
厲：什麼時候出題？我不常上論壇。
溫杳想了想，她接下來還有摸底考試，進校隊還要通過樑深的考覈，還挺忙的。
等等！這怎麼還上臉了？你給人家出什麼題啊，做題都還沒整明白呢！她心裏另一個小人在瘋狂吐槽。
淡定淡定。
長暮：最近有些忙，十天後可以嗎？我發帖。
厲：好，十天後你直接發置頂帖出題。
論壇的置頂帖就是像何明以和他發的這種，可以進行打擂的。
溫杳還沒問該怎麼發，他的頭像已經暗下去了，厲下線了。
一分鐘後，她再次驚了。厲居然給了她論壇管理員的身份！
進維數小班一週，進維數論壇第二天，她就得到了管理員的身份？
此時，實驗室中的人已經走了七/七/八/八。
她的斜後方，梁深利用複數法，算了滿滿六頁，也終於證明出來了。
正在拍照上傳時，瞥見溫杳面色微紅，一會兒盯着手機屏幕戳戳點點，似乎在跟誰聊天，一會兒趴在桌子上動來動去。
她的桌面上兩頁紙都還沒寫滿，便沒再繼續了。
眉頭皺緊，這人就這樣還想進校隊，做夢呢？
梁深腿一邁來到溫杳桌邊。
冷哼：“你這樣對待維數的態度不認真的人，絕對不可能進校隊。”
溫杳意識到他在說自己，一臉懵：我又怎麼了？
她自覺這些天廢寢忘食，並沒有半分怠慢維數學習啊。
“梁深，難道是要你看到的，才叫認真嗎？”溫杳真實地疑惑。
梁深沒料到她反駁，氣極。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我看到你進來就是倒數第一，看到大家都在做題，而你在玩！”
“你至少繼續把厲神的題目做下去，再跟我談認真吧……”
“我做完了，”溫杳臉色平靜，語氣淡淡。
梁深滔滔不絕之間，聽到她的聲音，更覺得她不可理喻。
“呵，隨便寫了這麼兩三頁，你就跟我說做完了！”
梁深怒，不想再跟個女孩子計較，提起他那個超大的Scout書包，頭也不回氣呼呼跑出了實驗室。
方文沒去追他。
來到溫杳身邊，託了託眼鏡說，“不好意思，你別跟梁森計較，他這人對維數挺軸的。”
“沒計較啊。”溫杳搖頭。
看得出，梁深是真的熱愛維數，也是真心爲校隊着想，是個值得尊重的對手。
“那就好。”
方文斯斯文文地點點頭，背上他那個洗得微微泛白的帆布書包，慢慢走出。
溫杳低頭收拾書包，身邊溫嶺還在低頭演算那道題目。
“溫嶺，快七點了。”
“嗯。”溫嶺頭也沒擡。
溫杳想了想，提醒道：“論壇上好像有答案了，你先回去再看看？”
“嗯，”溫嶺敷衍應聲，手上動作繼續。
溫杳懷疑他根本沒聽，卻不再打擾他。
孟雲擎來了，扣了扣實驗室敞着的門。
“能走了？”
“可以。”
在溫杳隨孟雲擎離開十幾分鍾後，溫嶺用自己的方法做出了那道幾何證明題。
他緩了緩神，天色已暗，點點黃昏的餘光照亮的實驗室中空無一人。
起身，溫嶺凝眸若有所思，她離開時好像跟他說話了，說了什麼？
半光半暗的實驗室，頎長的少年身後，被拉出一條長長的黑影，沉默。
溫嶺靜靜呆呆，思考半晌，無果。
轉眼卻突然瞥見溫杳的桌面上沒帶走本子。
他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坐回位置上，拿起本子看了良久，像尊雕像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