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家陪溫杳過完年初一,初二一大早,衛容和曲雅雯就要出發飛往國外度假去了。

    夫妻兩人是丁克沒有子女,雖然前些年因孟老條件不符合,無法正式領養的緣故,成了溫杳名義上的父母,但一直沒有往來。

    在京市因爲一起上綜藝遇到後,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女孩,真心將她當作女兒看待。

    他們熱衷於過二人世界,也沒打算跟孟家搶人。他們也想好了,不跟女兒生活在一起也沒事,像生日,過年過節的,他們飛過來陪溫杳就是了。

    “杳杳,你真的不跟爸爸媽媽出國去玩?”到了機場臨登機了,曲雅雯抱了抱溫杳,仍不死心地問。

    “媽媽”,溫杳無奈道,“你這兩天問了我得有一百遍了。”

    她已經從一開始拒絕得猶猶豫豫,十分不好意思到現在斬釘截鐵地說出:“下次一定。”

    “雅雯,廣播在催了。”衛容知道妻子再這樣依依不捨下去肯定會錯過這趟飛機,只好出言提醒,然後毫不意外得收穫一記怒瞪。

    “爸爸媽媽,你們快過安檢去吧!以後有時間我們再一起去旅遊。”

    衛容攬着曲雅雯往裏走。

    突然,他回過頭說:“杳杳,臨市這會兒凍得人可受不了,你要不再考慮一下南半球的陽光沙灘?”

    得!原來最捨不得女兒的還是衛影帝。

    溫杳微笑無情道:“不。”

    “送走了?”見她回來,等在車上的孟雲翳問。

    落座在副駕,捏捏眉心,“是的,好不容易哄走了。我們去外公家吧。”

    年初二按照習俗該去溫家的。

    養母溫凝早早過世了,溫家的幾人身體都不好,性格沉靜不喜熱鬧,所以只有孟雲翳和溫杳作代表,帶上滿車的禮品過去拜個年。?

    溫家宅子比較僻靜,快到了城郊臨山下。

    “都在臨市,這邊氣候得比我們那低好幾個度。”溫杳搓搓手,說話間呵出一口白氣。

    孟雲翳忙回車上找了副手套給她。

    老管家姍姍來遲,開門後見是他們二人,點點頭沒多做聲,領着他們往內宅去,一路沉默。

    這一幕,任是誰也會心裏不舒服,對待來拜年的親戚,是否過於冷淡了,像是不受歡迎?

    溫杳不會這麼想,接觸過溫家的人就會知道,他們都很好,只是不善交際。冷情只是表面,性格內斂實際上溫柔真誠。

    這就是她的天星哥哥後來待的家啊,也是她母親的家啊,多少緣分才能讓彼此以這般親密的關係重逢呢!

    冬季林木蕭條,溫家的院子裏並沒有多少年節氛圍,如果不是大門口的春聯換了新的,都看不出是新年。這跟城市另一頭恨不得敲鑼打鼓賀新春的孟家,簡直天差地別。

    溫家本家四代只剩下三人,老爺子晚年相繼喪子喪女,身體越發不好,腦子清醒的時間不多。他的孫子,溫杳的表哥溫紹,腿腳有疾離不開輪椅。最後小一輩只剩下養子溫嶺。

    觀着這滿園空曠冷清,讓人不免感到心酸。

    “好在我也跟着母親姓溫,勉強也算是多了半口人。”溫杳如是感嘆。

    室內溫紹早就用泉水煮好茶,靜靜等待他們的到來。木窗邊老爺子坐在躺椅上曬太陽,眼睛閉着像是睡着了。溫嶺還是老樣子,靠在書架的角落裏看書,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裏,他們來了也不能讓他施捨目光。

    好在兩位客人也不感到拘謹,自顧自坐下喝茶。

    他們這般閒適!溫杳頓時收起來時路上的胡思亂想,看來是自己矯情了,境遇命途雖然沒法改變,但眼下冷清的生活顯然是溫家這幾人主動選擇的。

    “老爺子沒睡。”溫紹出聲提醒。

    溫杳“哦”了一聲,於是跟孟雲翳過去跟外公打招呼。

    那一個下午,溫嶺都沒有從書裏擡起過頭,而孟雲翳全程陪着溫紹手談,那一個下午,室內只聽到燒水咕嚕咕嚕聲,落子啪嗒啪嗒聲,以及,溫杳絮絮叨叨的說話聲。

    溫杳盤坐在老爺子旁邊,席地而坐,非常放鬆的姿態。老爺子還是認不得人,雙目混濁。

    她像上次來見他時那樣,漫無目的地同他說着話,也不管老人家能聽進多少。

    “……然後我們就拿到了國際維數大賽的冠軍。”

    “溫嶺也在隊伍裏,大家都特別厲害!”

    “雲翳把春聯貼歪了,後來大哥重寫了一幅……”

    “雲擎和雲枝見面就一老吵架……肉肉可乖了,年夜飯把他最愛的雞腿夾給我喫呢!”

    “年三十晚上三哥才趕回家。哦對了,我爸爸媽媽也過來了,今天才走的。”

    很自在的,前言不搭後語的,溫杳在這個寧靜的午後沐浴在冬日和煦的陽光下,有些昏昏欲睡。

    離開的時候,也像上次那樣,老人家握住她的手,給了她一顆糖。

    外公是把我當成母親溫凝了吧,溫杳心說。

    哪怕年邁到忘記了所有人,他還是記得你小時候愛喫糖呢,母親。

    要離開時,一下午沒說過一句話的溫嶺終於合上了書本,起身送他們出去。

    溫杳故作受寵若驚。

    “這應該是你們家的最好禮遇了吧!”

    “當然不是,”溫嶺認真說,“我只是這家裏最小的。”

    好的,是我們不配。

    迴歸正題,溫杳說:“過了初八,我們一起去當年孤兒院?”

    “嗯。”

    **

    當年的孤兒院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多方詢問查找才知道,那家孤兒院早就不開了。

    但來都來了,兩人於是去了附近的一家兒童福利院。

    那是一處面積不大、很溫馨的小院,裏面的小孩最大的也不過十來歲的模樣。

    兩人隔着鐵柵欄觀察,他們有的在看動畫片看圖畫書,有的坐在地上玩玩具,還有的蹲在角落裏發呆。小孩之中很多身體有殘缺障礙。

    “小春今天真乖,早上會自己疊被子了哦,”女人側首誇着一個小姑娘,手裏拿着毛巾給身前的小男孩擦手。

    女人大約四十多歲模樣,氣質柔和。她應該就是這家兒童福利院的院長。

    被誇的女孩小春害羞偏過頭,正好對上溫杳的目光,“院長媽媽,那邊來了兩個很好看的哥哥姐姐。”她指了指門外。

    院長這才注意到門外的溫杳和溫嶺。

    “你們是?”

    “院長你好,我們是雅哲中學高三的學生。我是溫杳,他叫溫嶺,”溫杳想了想,說了個最好解釋的身份。

    “進來吧,你們是來做公益志願者的吧?”院長打開門,“我姓趙。”

    “趙院長。”

    留意到他們的姓氏相同,趙院長問:“你們是兄妹?”

    溫杳點頭,大方說:“是啊。”

    溫嶺跟着她腳步一頓,依舊一言不發。

    “我哥不愛說話。”

    趙院長點頭表示理解,她在這家福利院裏見過各種各樣的孩子,溫嶺在她眼裏並不特殊。

    “你們今天幫忙整理房間,收拾小朋友的玩具,陪他們玩就可以。”趙院長直接說道,她以爲他們是學校要求來進行寒假實踐的呢。

    溫杳不置可否。

    哄小孩她可在行了,瞧她們家肉肉,多聽姑奶奶的話!

    溫嶺不習慣與人溝通,一個人躲房間裏替小朋友們收拾。

    等所有小朋友午睡,兩人才總算閒下來,慢悠悠參觀這家福利院。

    “溫嶺,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只記得你。”溫嶺語氣平淡。

    “我們小時候待的孤兒院,也這麼明亮寬敞嗎?”

    “很小,很黑。”溫嶺眼眸中毫無情緒起伏。

    溫杳繼續慢慢引着他回憶。

    “我們的飯菜,也像今天他們的午飯那麼豐盛嗎?”

    溫嶺想了好一會兒,搖搖頭,很快眼中閃過幾分溫柔,斷斷續續說:“那時候,你會分給我喫。可是……你也很餓……我不肯喫,你就哭。”

    有幾個畫面也隱隱約約出現在溫杳的腦海裏,無法辨認,直讓她的鼻子也泛酸。

    她緩了緩情緒,繼續問:“我們的院長媽媽,也像趙院長那樣善良包容嗎?”

    溫嶺沉默了許久,“我忘記了。”

    “沒關係,你想起來再說。”

    溫杳的眼中是晴朗豔陽天,他們當時太小了,而她比溫嶺記得的還要少。就連在孤兒院待過這件事,都是靠着溫嶺,她才似有似無地想起。

    “我打算給這家兒童福利院捐一些錢,”雙手交握在背後,步子輕快,“嗯,回頭找穆總去辦,就先不告訴趙院長了。”

    而她背對着的溫嶺,此時終於忍不住顯露一絲痛苦神色。

    有些畫面他沒忘記過,那家院長,跟趙院長不同,他會讓他們很疼、很怕……

    幸好溫杳不記得了。

    傍晚,走出兒童福利院,兩人無奈地相視一笑。

    線索似乎又斷了。

    直到晚上,莫助理髮來江夫人的一份慈善項目明細,這是之前溫杳拜託穆厲庭幫忙的事。

    在這長長的文件內容裏,溫杳看到了那家孤兒院的名字。是巧合嗎?

    溫杳和溫嶺都想不出在哪兒見過江夫人,也說不出江夫人與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只是有那麼一種直覺,與他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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