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色一點點變深,路燈氤氳出一層模糊的光暈,流光散在雨幕,彷彿也沾染上夜的涼意。
江菱撐着傘站在路邊,拿着手機跟沈憶鷗通話。
“抱歉啊菱菱,我沒想到我女兒突然發高燒,不能陪你到最後。你那邊還順利嗎?”
江菱溫聲道:“沒關係的,沈姐,家裏人的事比較重要。我這邊一切順利,我正要打車回去。”
沈憶鷗說:“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有事聯繫我。”
“好,我會的。”
結束了通話,江菱擡頭看向前方。
來賓陸續離場,不時有車輛從身旁經過。
夜風裹挾着細雨,帶來絲絲涼意。
江菱呼出一口氣,默默地裹緊了身上的薄紗外套,但顯然無補於事。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江菱低頭看向亮起的屏幕,正打算接聽,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車牌號碼,眼神微動。
手指一劃,她掛斷了這個電話。
不遠處停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江菱快步走上前,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
幾秒後,車窗降下。
她看着車裏的人,笑盈盈地問:“言先生,方便載我一程嗎?”
言彧擡眼,偏頭看了過來。
江菱接着說:“我的裙子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勾破了,腿側的位置開了一大片……打車回去不方便。”
她舉了舉手上的禮服布料。
“你的經紀人呢?”言彧淡聲問。
江菱面不改色道:“經紀人家裏有點事,先一步回去了。”
然而下一秒,卻見他慢條斯理地開始解衣釦。
江菱:?
言彧脫下西裝外套,從車窗裏扔出,剛好罩住了江菱的臉。
她僵了一瞬,趕緊伸手將外套拿下,不解地問:“言先生,你這是……”
言彧理了理衣袖,好整以暇:“給你披上,現在安全了,江小姐可以打車回去了。”
江菱腳下一頓,險些把高跟鞋的鞋跟踩斷。她深呼吸一口氣,仍保持微笑:“言先生真是一個,”她故意頓了下,咬重字音,“好人。”
言彧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那眼神,彷彿一眼看穿她的目的。
江菱若無其事般問:“那之後,我要怎樣把外套還給言先生。”
言彧收回目光,聲音冷淡:“不需要了,就扔掉吧。”
扔下這句話,車窗便升上去,這場對話被迫結束。
車子啓動。
江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路面不平,面前剛好積了一個小水窪。
車輪碾過時,積水飛濺,就站在一旁的江菱不免被殃及。
邁巴赫揚長而去,甚至囂張地亮了亮尾燈。
江菱僵滯地站在原地,緊攥着禮裙的一角,努力深呼吸平復心情。
啊啊啊啊啊,好生氣哦,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雨刮輕搖,車子開出一段距離。
言彧側目看向後視鏡。
江菱披着他的外套,孤零零地站在路邊,她眼瞼微垂,一手提着小提琴盒,另一隻手緊緊地攥着裙角和他的外套,像是一朵蔫巴巴的小玫瑰。
到了前方的路上,他打轉方向掉頭,繞回剛纔的地方。
邁巴赫在江菱面前緩緩停下。
江菱怔了怔。
車窗再次降下。
“言先生?”江菱驚訝。
“上車。”言彧只簡短地說了兩個字。
“……”
沉默數秒,江菱斂眸,不再遲疑。她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言彧問:“要去哪裏?”
江菱輕聲道:“星沙灣,謝謝。”
等她繫好安全帶,車子啓動,很快進入雨中,與夜色融爲一體。
江菱壓下嘴角彎起的弧度,側頭看向身側的人:“言先生爲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言彧盯着前面的路況,沒什麼情緒地說:“剛剛有記者出來了,我不想讓記者拍到,因爲這麼點小事,影響到周總和周氏集團的聲譽。”
江菱“噢”了一聲,若有所思般:“言先生也會在意這種事情麼?”
言彧意有所指:“我只是不希望,江小姐再纔在記者面前,污衊周總的清譽。”
江菱笑得溫柔可人:“怎麼會?我在言先生眼裏,就是這樣的人嗎?”
言彧瞥她一眼,幾不可聞地冷笑了聲。
突兀的手機鈴聲在車廂中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江菱看向手機屏幕,來電人依然是江紹鈞。
“抱歉,我接個電話,”她對言彧道了聲抱歉,接聽了這個電話。
電話剛接通,江紹鈞氣急敗壞的聲音便傳了出來:“江菱,爲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車內空間狹窄,所有聲音在這裏都無所遁形。
她沒有開免提,江紹鈞卻分外清晰。
江菱深呼吸了口氣,“爸,我……”
江紹鈞訓道:“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爸嗎?”
“不是的爸,我剛剛在比賽,不方便聽電話,而且——”
她看言彧一眼,似是爲難,小聲說:“爸,我現在不方便,等會再打給你可以嗎?”
“不方便?呵,不方便,我是你爸!有什麼不方便的?”江紹鈞更生氣了,聲音再度擡高一個分貝。
“現在真的不方便,爸,現在還有別人,如果讓人聽見……半個小時後,你再打來好嗎?”江菱懇求。
江紹鈞爲人最好面子,江菱的話,似乎捏住了他的命門。
他冷哼了聲,掛了電話。
江菱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她擡手擦了擦眼角,收起手機,掩飾地將最近的物品抓在手裏。
“抱歉,讓言先生見笑了。”
言彧沒說話,餘光隱約瞥見她手上拿着一本詩集。
“江小姐喜歡尼采的詩?”車開出一段距離,他冷不丁地開口。
江菱微微一怔,側頭看向他:“談不上喜歡,只是欣賞其中的一首詩。”
言彧問:“哦?那一首?”
江菱說:“是憂鬱頌。”
言彧擡眉梢:“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