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已婚少婦生存實錄 >第 97 章 第 97 章
    秋天幾乎是一夜間就來了。

    昨晚颳了半宿的風,到了後半夜又下起綿綿的小雨來,早上起來,樹葉落了一地,沾了雨水,溼噠噠地黏在地上,今年的秋天似乎來得格外早一些。

    錦姝坐在妝臺前,慢慢拾掇着妝奩裏的東西,她平日並不愛描摹眉眼,但是該有的胭脂口彩什麼的卻是不少,擺滿了整個妝臺,其中自然有不少是程文買來送她的,錦姝一樣一樣歸置進了妝奩裏,碼放整齊,又轉頭去收拾自己常穿的衣物。

    因爲在孝期,衣櫃裏都是素色的衣物,那些鮮豔的顏色早就收拾起來了,連着放首飾的盒子裏剩下的也只是一些素銀的、白玉的釵環,什麼金啊、翡翠啊、寶石之類的,早就放了起來。

    她磨磨蹭蹭收拾了一早上,收拾出了幾大箱籠來,靠牆碼了一遛,心中十分不捨,這個小院,或者說這個宅子,在楊家落難之際包容了他們,給他們遮蔽風雨,心中的感情自然是與衆不同的。

    是的,八月末的時候,朝廷封賞了對韃靼一戰中的有功之臣,復了楊家的爵位,追賜楊雲義爲左柱國將軍,賞楊錦時從三品懷遠將軍,領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同知一職,襲淮陽侯一爵;楊錦水正五品武節將軍;誥封楊夫人爲夫人,大少夫人爲淑人、二少夫人爲宜人,更不要說數不清的金銀絲帛跟不要錢似的往楊家送,原來的淮陽侯府自然是還是淮陽侯府。

    世事難料,人心難測,敕封的旨意一下來,楊家一下子又成了京城交際圈中炙手可熱的明星,楊家小小的門房裏,希望前來悼念、拜訪的帖子如同雪花,楊家統統都推拒了,只推說:“老侯爺剛過世,尚在熱孝期,不便見客。”連帶着連幼兒園都停了課業,要等到百日的熱孝期後才能繼續授課。

    一時間,那日程夫人和程文,反倒成了最後造訪楊家的人了。

    程夫人倒是覺得程文此次攛掇的十分恰到好處,他t頭天晚上,纏磨着自己:“娘同那楊夫人不是一向交好?兒子的婚事您還曾託付給她,怎地,現在人家府上出了此等大事兒,娘如何不去看看?”

    女人們的交際,哪裏能全憑個人好惡、性情意趣呢?嫁人前有家世隔着,嫁人後還有夫君攔着,政見相左或是個人相爭甚至是朝堂動態,都有可能讓原本相好的手帕交漸行漸遠。

    不過程夫人到底是權衡了一番,只覺得這楊家現在且不說在對韃靼的戰役中有大功,哪怕是看在她家背後的大長公主,也是值得的,便也隨了兒子的意。

    結果回來沒多久,楊家就復了爵位,升了官職,全家女眷除了在家的女兒楊錦姝,各個都是有誥命之人,楊夫人便覺得自己這兒子還真是靠譜了一回——畢竟,程家是給了楊家的體面的。

    “你這臭小子,還有些東西。”就連程尚書都捋着鬍子,難得誇讚,現在滿京城就屬楊家最燙手,誰不想賣個好?

    程文自然是笑嘻嘻的,對着一雙父母格外殷勤。

    程尚書畢竟是男人,只以爲是小兒子總算是長大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對着老妻感嘆:“眼瞅着,文兒也懂事兒了,咱們果然是老了。”

    程夫人卻是愁容滿面:“對,文兒大了,若是這會兒,他自己說想娶媳婦兒,你待要如何?”

    程尚書到底是在官場裏浸淫了大半輩子的人,嗅到了程夫人話裏話外的與衆不同,忙問道:“這是好事兒,夫人爲何這樣說?”

    程夫人本來就是要和他說這事兒的,索性就直說了:“你兒子,看中了楊家的女孩子。”

    “哪個楊家?”程尚書問道。

    哪個楊家,她也是這般問的程文,當時她滿心歡喜,問道:“是哪個楊家的女孩兒?是刑部楊侍郎家的嗎?還是督察員左僉都御史楊家的?他們家哪個女孩兒,娘倒是真見過,模樣一般,不過性子十分和煦的!或者是太醫院楊院判家的?這個也好,他家幾輩子都是太醫,女孩子多少也是會些醫術呢!”

    結果程文腦袋搖的似撥浪鼓:“都不是。”

    程夫人兀自正說得熱鬧,被兒子這一句,冷不丁就剎住了車,問道:“那是哪家的姑娘?”

    程文道:“是淮陽侯的妹妹。”

    程夫人尋思了下,才反應過來,現在的淮陽侯是是楊老夫人的兒子,淮陽侯的妹妹,楊老夫人只生了一個女兒,就是那個同翰林苑的吳編修和離的那個楊錦姝,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本來聽到兒子想娶媳婦兒,程夫人是十分興奮的,身子都前傾着,結果想到這裏,她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眼瞅着就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你可別說是同吳編修和離的那個……”她語帶遲疑,可是眼見着兒子重重的點了頭,她慢慢噤了聲。

    那個女孩子,她是見過的,容貌是好的,性格也是大大方方的,家世也是沒得挑了,可是,可是,她是嫁過一次的人啊。

    自家兒子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她犯了愁。

    怪不得,那日去楊家拜訪看望,他屁股上如同長了瘡,坐也坐不住,似個小孩子般,只往外巴望,楊夫人笑道:”文兒還似小時候那般,坐也坐不住,也是,這麼大的人了,陪着咱倆這半截入土的說哪門子話?去院子裏轉轉罷。“他便如蒙大赦,匆匆行了個禮,連頭都每回就趕緊走了。

    她還當着楊夫人的面尷尬道:“這孩子,老也長不大!”

    “娘,我知道你的顧慮,覺得她是嫁過一次的人了……”程文低着頭,好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所以,怎就偏偏是她?”兒子越是這般,她不知爲何便越是心疼,簡直聽不進去他說什麼,粗魯地打斷他的話,“無論門楣高低、無論樣貌性情,只要是你喜歡的,娘都依着你,這話娘同你說過沒有?”

    程文垂着頭站着:“說過的。”

    “那爲什麼是她?這世間的好女兒多了去了,咱們爲何要娶一個再嫁之人?”

    爲什麼是她?程文想。

    大概就是,說不清哪裏迷人,可是就是慢慢的,如同凌霄花攀住木棉樹一般,他被她深深吸引住,不不,她絕對不是藉助他人力量的凌霄花,她自己就能長成一根大樹,她堅韌、她熱情、她大膽、她真誠……他看到如此豐富的她,她赤誠熱忱,如同發光的太陽,她也敏感怯懦,卻只會自己孤單的忍受。她是真實的,不那麼完美,有光芒萬丈的一面,也有低沉陰翳的時候,而他多幸運,他都看過。

    “娘可知道,楊家的男人們出征的時候,是誰在支應門庭?正是楊姑娘,您問爲什麼是她,大概就是她的那份並不輸於男兒的擔當和勇氣吧,但是又不完全如此。誰不想安安穩穩過一生,誰又想顛沛多災,這短短一年,您看她,知道落水真相,和離,二哥被俘虜,楊家被削爵,父親去世,可是每一次我見到的她,總是得體的,哪怕是再難,她彷彿也能擦擦眼淚爬起來,那得是多大的能量啊。我從未考慮過她的過去,也未曾思量過她的家世、容貌,我看的,只是她,是她這個人。

    這一番話說完,程夫人從未見過程文如此鄭重其事,她遲疑道:“你恐怕不知道,當初和吳編修是她執意要嫁的,後來和離也是她執意,未免,未免……”

    “未免過於兒戲?娘若是接觸過她,便知道了,她是那樣赤城的人,對誰都是懷着善意的,倘若不是被逼到了勁頭,怎麼會和離?娘,您恐怕不知道,她落水那會兒,是吳家大姑娘推她下水的。這般再強在一起,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呢?”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面,況且是這般涉及生死的大事兒,程夫人也是有所耳聞的。這楊家錦姝,她也從兩個兒媳婦兒、兩個孫子口中聽他們提起過,兩個兒媳婦只是誇她,家道中落卻不卑不亢,敢作敢爲,真有大長公主的風範;兒兩個孫子,則是一直不住口的誇着這位楊老師溫柔漂亮什麼都懂。

    “這孩子,上一次如此鄭重還是說還要行商的時候,我是真怕他是鐵了心要娶那楊家女。”程夫人嘆道。

    程尚書聞言也是沉默了,程文今年二十有二,一直是獨身一人,程家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雖說本朝並無早婚的規矩,可是男子二十二還沒有成家,還是有些叫人頭疼的。況且,爲人父母者,小時候盼着孩子長大,孩子長大了不久吧盼着孩子早日成家,了卻父母心事嗎?

    眼下,兒子想要成親了,這程家老兩口卻當真是高興不起來的。

    “這混小子,當真是不讓人省心!”程尚書忍不住斥道。

    躺在牀上剛要睡着的程文忍不住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心中暗道:“誰在罵我?”不過他今日倒是十分舒心的,畢竟心頭的第一等大事兒,和孃親說了,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了卻了一樁心事兒。

    “小爺今日高興,罵就罵吧!”程文嘟囔一句,翻了個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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