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她未免也太難追了 >第 112 章 “我就在這裏”
    “你走吧”。

    這句話聽起來很熟悉,7年前的高三,她曾在三模大崩盤之後偷偷躲進一中的地下車庫,那天他找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麼對他說的。

    侯梓皓……你先走吧。

    其實她當時的本意並不是趕他走,其實她很需要他、很希望他一直陪着她,可是她又害怕他會被自己拖累,因此才努力想要把他推出自己的世界,希望他能因此而倖免於難。

    而當時他說

    我不走,我等你。

    我就在這裏,除非你先走了,否則,我就一直在這裏。

    現在的場景跟那時比起來又有什麼不同呢?只不過他們的位置交換了,只不過作爲大人的他不像當初作爲少年的她一樣有那麼多的眼淚。

    周樂琪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的病牀邊伸手抱住了他,這個動作必須小心翼翼,因爲他的右肩已經傷了,連手都因爲在翻滾時護着她而刮出了很多血痕,她得避開這些傷口觸碰他。

    “我不走,”她在那個安安靜靜的擁抱裏對他陳述,“我等你。”

    “我就在這裏,除非你先走了,否則,我就一直在這裏。”

    相同的措辭,交換的位置,不變的真心。

    他的氣息很不穩定,那是劇烈的情緒波動導致的,她感覺到自己的肩窩有些熱意,或許那是他的眼淚,可他沒有發出聲音,她於是知道他並不想被她發現端倪,因此選擇保持沉默並裝作毫無察覺。

    直到他終於恢復平靜。

    直到他終於願意對她講述過往。

    他告訴了她很多事。

    譬如當時去海南的畢業旅行結束後,他在機場接到了家裏的電話,那個時候他剛剛知道家裏出事了,他爸讓他趕快回去。現在想想,他回不回去其實都沒什麼用,他爸媽肯定也知道,只是爲了相互再見一面而已,畢竟等之後他媽坐了監獄,要再見面就不那麼方便了。

    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來說這樣的變故顯得有些太過沉重了,而侯峯的去世更讓支撐世界的最後一根柱子折斷了,他不僅悲傷痛苦,而且日夜愧疚。

    是他害死他爸的嗎?

    如果當時他沒有試圖從家裏離開,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

    他不知道。

    他很想去見他媽,可是蘇芮妮當時還未被判刑,在看守所中不能接受家人探視,只有律師才能進去。他於是只能委託律師進去告訴媽媽他爸去世的消息,一邊獨自處理侯峯的後事一邊等待律師的答覆。

    律師很快給他帶回了消息,說蘇芮妮只給他留了三句話:

    第一,媽媽做錯事了,所以要受懲罰,不要爲媽媽不平。

    第二,爸爸的事故不是你的錯,不要背上負擔。

    第三,聽袁叔叔的安排到國外去,永遠不要再回來。

    很清楚的三句話,可是對他來說卻有重重的疑問。

    爲什麼不是他的錯?

    爲什麼要出國?

    他不能繼續留在這裏嗎?

    沒有人給他回答,甚至沒有人給他思考的時間,在侯峯去世後一連串的變故撲面而來:律師帶來了一份承諾出讓皓庭股權的聲明要他簽署,並稱這是他媽媽的安排,提供了錄音加以佐證。他並不貪圖這份資產,但是他不明白他媽爲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因此下意識地拒絕簽字。

    然後袁建新就出現了。

    他匆匆忙忙地來了,以一個保護者的形象來到他面前,婉轉而痛心地告訴他自己受到蘇芮妮的委託來照顧他,並將接管他手上皓庭的股份,使這份財產免於受到其他人的爭奪和傾軋,還說等他大學畢業以後就會把這些股份再還給他。

    “梓皓,出國吧,”袁建新誠懇而焦急地催促,“聽你媽的,快點走,現在就走。”

    爲什麼?爲什麼要走?

    “萬一還有人要報復你呢?你爸都被人撞死了,你怎麼知道那些喪心病狂的人還會幹出什麼事來?萬一他們還想殺你呢?”

    “你現在很不安全,你身邊的人也都不安全!”

    “梓皓……快走吧!”

    最後的這幾句話點醒了他,並再次喚起了那天侯峯在他面前被撞得血肉模糊的記憶。

    那是他的錯……儘管其他人並不會直接這麼說,可是他知道那是他的錯,因爲他還太過幼稚,因爲他不知道危險早已經在無形中降臨。他被捲進了一個不知名的漩渦,那些殘酷的事實背後牽扯着很複雜的鬥爭,而當時的他卻還沒有足夠的判斷力去了解,所能做的僅僅只是在無垠又神祕的命運迷宮裏原地打轉。

    他同意出國了。

    一切都很快現在回頭想想,當時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不到兩週的時間內發生的,兩週內他經歷了母親被捕、父親過世、放棄財產和背井離鄉,實在有些過於魔幻。

    世界的變化太迅速也太猛烈了,以至於他的頭腦都是一片麻木和混沌,只有在登上飛機之前才勉強短暫地恢復了一點清明,他在想,他是不是應該跟她告別。

    告別?這個措辭太不恰當了,好像他還有機會再回來,好像他還有機會再去找她,好像他們之間還能有結果。其實應該說“分手”的,只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勇氣面對這個語彙,彷彿如果把這點說破了,他心裏最後的那點光亮也就熄滅了。

    他該怎麼對她陳述呢?

    告訴她他家裏發生的一切?那很奇怪,看起來簡直像是在對她乞憐,好像在懇求她不要離開他,好像在試圖用道德感把她綁在已經一無所有的自己身邊,而這當然與他的本願相違背。

    他希望她能離開他,他希望她能有很順利很快樂的生活,他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曾經的他很有底氣,以爲自己可以一直陪着她,以爲自己能夠負擔她和她家人的生活,而實際上他不能,甚至他會爲她帶去危險和厄運,或者至少,他會爲她帶去麻煩和罵名。

    他不會這樣做的。

    德牧是最好的護衛犬,它生來就是爲了捍衛主人的安全,如果它發現自己生病了、受傷了、要死了,就會偷偷從主人身邊離開,躲到一個對方找不到的角落裏去。它知道它的主人會哭的,可是你要相信我,在傷心過後你會過得更好,我甚至希望你能責怪我甚至怨恨我、把我當成一個不負責任的可恨前任偶爾回憶,這樣你就不會跟我一起墜進那片喫人的沼澤……

    “對不起”。

    他在關機前的最後一刻向她發送了一條信息。

    然後就是漫長而孤獨的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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