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蒼茫之樗公傳 >第四十八章 好死
    江十一和戴矮子打的架,最終以江十一的筋疲力盡與鼻青臉腫慘烈收場,戴矮子還是很注意分寸的,讓江十一隻是受些皮肉疼痛而絲毫未傷及他的要害。狠狠捱了一頓毒打,江十一才能恢復理智,憤怒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只會讓陳泌的生死未卜最終確定爲死,而絲毫不會影響公羊賢的美好生活。

    孟紅女在一旁用熱水幫着江十一擦拭臉上的烏青紅腫,戴矮子抱着壺酒在往肚子裏灌,其他草芥們誰也不敢打破這片壓抑的死寂。

    “十一爺,要不要喝點水?”孟紅女溫柔地問道。

    江十一生無可戀地點了點頭,這時,戴矮子把眼睛瞧到江十一那身衰樣,叫道:

    “喝什麼水?喝什麼水?”

    草芥們還以爲戴矮子沒揍盡興,還想接着挑事,頓時一臉緊張,孟紅女則一臉敵視地看着那個死矮子,沒想到戴矮子口中迸出了一個求和的信號,儘管那樣鄙視的口氣完全不像是求和。

    “喝酒啊,一個大男人酒都不喝,像什麼樣?”

    戴矮子把整壺酒推到桌子的對角,然後盯着江十一看,對於他那樣的人來說,能夠主動發出這樣的信號已經彌足珍貴,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根本不可能,只是長期這麼僵持無益於他繼續追逐軍功。

    更何況,他的所作所爲實際上算不上大錯,只是他的言語讓矯情者難以接受罷了。而身爲矯情者的江十一所需無非就是一個臺階去下而已,戴矮子深諳此理,便相當務實地主動給了這個臺階。

    江十一把酒壺抱過來,仰頭往嘴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兩人的和解就此達成,儘管江十一的眼神裏依舊充滿恨意,但一向實事求是的他十分清楚戴矮子客觀上的正確性。

    是的,他們確實對陳泌被抓這事兒毫無辦法,陳泌的死活只有聽天由命了。不對,應該是要看公羊賢的心情,這讓江十一重新意識到了問題的本源,所有一切的仇恨源頭應追溯到公羊賢本人才對。

    只有攻破籍壅城,擊敗公羊賢,陳泌纔有可能有一線生機,假如他還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於是江十一放下了對戴矮子矯情的敵視,而轉身與戴矮子達成統一戰線,一致面向他們的共同敵人,他看戴矮子眼神中的恨意已經消失,戴矮子對此很滿意,他笑着叫道:

    “對嘛,這纔有男人的樣子。”

    “你這小孩身材就別總是天天叫嚷着打男人了,像什麼男人。”

    “又話多了是不?又話多了是不?”

    戴矮子橫眉冷對地指着江十一威脅道,而已經鼻青臉腫的江十一死豬不怕開水燙,對這樣的威脅置若罔聞,只是吸了吸鼻子,確定鼻血沒有再流出來,然後拍了一下桌子說道:

    “談正事吧。”

    “談。”

    兩人再度回到了樓上的小黑屋,點起了蠟燭,燭光照在此時的江十一臉上讓他看起來像個妖魔鬼怪,能耐上尚且趕不上戴矮子這個妖孽,外型上倒是已經迎頭趕上,兩個妖孽就此板起臉來開始促膝長談。

    江十一首先發言:

    “刺殺公羊賢。”

    “你殺了他有什麼用,只要神棍還在,籍壅城就會想鐵塊一樣難啃。”

    “我就要他死。”

    “就算他死了你也救不了陳泌。”

    “那就連那個神棍一起殺了。”

    “你一碰他,全城幾十萬百姓就會追着你殺,跑都沒地方跑。你是不是傻了,怎麼淨出餿主意?而且一個神棍死了還會有下一個神棍,有用嗎?”

    江十一嘆了口氣,雙手一攤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

    “要我說,打仗打的是士氣,糧食就是士氣,我們能取全勝的唯一辦法是燒掉籍壅城的糧倉。”

    “這誰不知道,但是有四個糧倉,只要留下一個都無濟於事,就憑我們四個人,燒掉一個都困難,更何況燒掉四個。”

    “誰讓你強攻了,智取。”

    “怎麼個智取法?”

    “很簡單,錢。”

    “賄賂?”

    “賄賂不濟事,但是隻要看到錢,誰都會去搶,一搶,漏洞不就出來了。”

    “您是說?”

    “直接往他們面前撒錢。”

    “好主意是好主意,但要是萬一有個漏網之魚......”

    “嗯,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並且不清楚籍壅士兵的素養,如果真的軍紀嚴明的話,這招未必奏效。但試試唄。”

    “而且更大的問題在於,就算這招真給你用成了,咱燒掉一座糧倉必定要引起全城戒備,且不說咱們逃不逃的出來,就算僥倖逃出來了剩下還有三座,也還是無濟於事。”

    “根本逃不出來。”

    “啊?”

    江十一再次目睹了戴矮子的無情,這死矮子不僅不當別人的命是命,還不當自己的命是命,他沒好氣地吐槽道:

    “那您這真是捨身爲國啊?您真有這麼偉大?”

    “......”

    戴矮子無語,他自己也陷入了沉思,這樣的犧牲確實毫無意義,並且既知必死的任務,恐怕就算是忠誠如馮老黑也不可能乖乖就範。

    江十一說道: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四個人,藏進四座糧倉,找同一個時間,一齊放火。”

    “喲。”戴矮子笑了出來,他歪着頭看了看江十一,那是一種表示刮目相看的姿態,這樣的神情以往經常出現在江十一對令高。“是個好主意。”

    可江十一併沒有藉機嘚瑟,倒不是說鼻青臉腫使他變得沉穩,而是他意識到另一個性命攸關的問題,甚至讓他後悔出了這個主意:

    “是好主意,但恐怕我們都逃不出來了,逃出來也會被逮住,我們總不能再撒一次錢吧。這樣去送死,憑什麼?憑什麼要我們去做?我們爲了什麼?爲了朝廷養我們的這幾個月嗎?”

    江十一突然變得悲憤,他一邊吐着濁氣一邊像馮老黑那樣叨叨絮絮,命賤的人總想着活,無論如何不擇手段也要活;命貴的人才會去想着死,因爲他們真的可以死得其所,起碼死了也會有人記得他的名字,並且知道怎麼去寫他的名字......

    癡癡地看着燭光,江十一陷入了沉思,他彷彿在燭光裏看到了死去的宋癸,如今陳泌也有可能步宋癸後塵,可是至今江十一也沒搞清楚陳泌的泌怎麼寫。前提是,他自己也能活下來才能夠去想着書寫陳泌的名字,他要是死了,恐怕會被燒得面目全非,更何談埋葬,根本不會有人記得他江十一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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