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蒼茫之樗公傳 >第一百零八章 選擇
    永寧二年,七月,帝自縊,崩,黃太后攝政。羊嗣大破高夷王敬,陣斬洪京。夷陰叛軍高夷王敬之子覆攻打懷德城。

    年輕的湯皇帝朔,終於承受不住壓力,自縊駕崩。皇帝這麼一死,天下震動,朝廷羣龍無首,一時間也找不到能繼位的人選,只能暫由皇太后攝政。

    諷刺的是,幾乎在同一時刻,羊嗣將軍的表現驚爲天人,他不僅在正面戰場上大破高夷王敬,還斬殺了高夷王的驍將洪京,一舉扭轉了整個戰局。如此,高夷王陷入了十分危險的境地,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在羊嗣身上栽跟頭,一個跟王八嘮嗑的無聊男人,一個王八太歲,一個懼內的男人。

    另一方面,夷陰的叛軍也有了動作,這支軍隊由高夷王長子張覆統帥,此前他們一直部署在夷陰牽制羊嗣,如今羊嗣已經跟高夷王戰作一團,他們便可以趁機攻打懷德,而懷德一旦陷落,朝廷將徹底成爲甕中之鱉,跑都跑不掉。

    只是張覆畢竟年輕,對戰局的把握還是比較生疏,現在,高夷王自己都是甕中之鱉了,不想着趕緊過來救老子,還在那邊打什麼懷德。張敬這不着調的大兒子啊,雖然打是相當能打,但戰略思維是真的捉急,高夷王敬那個氣啊,連夜寫信派人送到懷德。

    信中的內容無他,開篇洋洋灑灑幾千字全是罵人的話,只在最後五個字寫明下達的命令:

    “快來救老子。”

    誰想張覆是真的能打,懷德太守陳龍也是真的拉跨,打都沒怎麼打就直接棄城投降了,陳龍大概是想着反正皇帝都駕崩了,他也沒必要爲這個殘破的朝廷效死力。所以在那封信送到之前,張覆就已經拿下了懷德,之後便趕緊向國膺城馳援。

    沒過兩天,高夷王又派人送來一封信。

    信中的內容無他,開篇洋洋灑灑幾千字全是罵人的話,只在最後五個字寫明下達的命令:

    “進攻衷禪城。”

    同一時間,高夷這邊,穆懷陽陣營在收拾完大大小小的公孫之後,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如今大將軍已死,皇帝也駕崩了,他們恐怕再也接不到來自朝廷的下一個指令,要坐以待斃嗎?還是領兵回去救朝廷,未來將何去何從這是個問題,這是個大問題。

    章彬、衷寧施,江十一這三人組成了穆懷陽的臨時幕僚,決定就此問題展開會議。

    穆懷陽直接開門見山:“現在,連皇帝都沒了,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衷寧施想都沒想,說:“主子要我去打哪裏,我就打哪裏。”

    衷寧人的這個回答,倒不是出於所謂的忠心耿耿,而只是單純因爲想打,因爲一打起來就能搶很多東西。

    章彬提議:“如今朝廷與高夷王的戰事焦灼,誰勝誰負未可知,我們應當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穆懷陽表示不解:“怎麼個靜觀其變?”

    沒等章彬解釋,衷寧施搶過話頭,赤裸裸地直說:“誰贏我們就幫誰。”

    江十一表示質疑:“這不好吧,我們可是打了高夷王的老家,他怎麼可能饒了我們。”

    衷寧施突然流露出陰鷙的笑,說道:“他家幾百口人都在咱手裏。”

    “沒志氣。”穆懷陽直接阻斷了他們三人的討論,很明顯他並不滿意這個思路,沉吟了一會兒,他想問一問江十一的看法。“十一,你怎麼看?”

    江十一有些受寵若驚,他就像穆懷陽的寵臣,能擁有話語權並非是本事,而是人情世故。但他還是很認真地去考慮,令高當日對天下局勢的預言音猶在耳,江十一便也因爲令高的超越時空的點撥,而有了自己的思路:

    “我的一個兄弟曾跟我說過,天下將會大亂。現在我們沒辦法去判斷朝廷和高夷王的戰事,那我們就乾脆不判斷,也不站隊。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無論他們兩方誰贏誰輸都是兩敗俱傷,南方的孫種也獨立了,其他很多諸王也有動作,這天下,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了。既然如此,在亂世中,弱肉強食就是唯一的法則,擴充實力也就永遠是第一要務。”

    “怎麼擴充實力?”

    “我也沒什麼見識,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些大家都能想到的,募兵、訓練、籌糧,打製兵器盔甲......嗯,差不多就這些。”

    章彬說道:“十一說得很好,擴充實力確實是第一要務,只是,真落到實處就會遇到諸多問題。比如,想去募兵,那人家得知道募的是誰家的兵吧?現在我們也沒有朝廷的敕封,也沒有朝廷授予的兵權,人家要是參了我們的軍,到時候朝廷追究下來,這可是造反,人家願意嗎?再比如籌糧,想去籌糧,我們要打誰的旗號去籌?人家總得知道這糧是給了誰吧?要是萬一最後朝廷不認可我們的行動,這也是屬於造反。打製兵器也是同理,我們需要工匠吧?工匠也需要知道那是爲誰打的兵器。所以,我們要有旗號才能去做事。”

    穆懷陽有些不耐,說道:“這還不簡單,管那麼多做什麼?要來跟我幹就來,不來就殺了,來了就給錢。”

    衷寧施拍手錶示附議:“沒錯沒錯!”

    章彬說道:“那人家爲什麼要爲我們效死力?知道我們這麼點人是怎麼喫掉公孫三兄弟幾萬大軍的嗎?所謂兵在精而不在多,第一在我們足夠精銳,第二就在於我們足夠團結,若是人心思離,再怎麼多也沒用的,終究是烏合之衆。”

    “那你說怎麼辦?”

    “我們需要讓更多人站到我們這邊,並且,在那之前,低調行事。”

    “我們這邊是哪邊?我穆懷陽嗎?”

    “如果是這樣,那叫造反,就跟狼赳之反差不多了,最終只會招來山賊土匪爲伍。我們要找一個跟朝廷一樣大的旗號纔行。”

    “什麼旗號能跟朝廷一樣大?”

    “光復大羲。”

    “大羲?”

    “大羲?”

    穆懷陽跟江十一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出了疑問,他們只知道這是前朝的國號,實際卻對它沒有太多印象,畢竟兩人長期處於底層,對這種廟堂之上的事情沒辦法有太多的關心。章彬呵呵笑着,說道:

    “張氏的王朝本就是篡奪而來,本就道德有虧,實際並沒有很純正的帝王威望,而大羲餘威尚在,很多人不恥張氏的篡位,只要我們把大旗一舉,必定有很多隱藏在暗處前朝殘餘勢力紛紛響應,到時候還愁沒人站我們這邊嗎?”

    穆懷陽贊同道:“有道理。”

    衷寧施拍手錶示附議:“沒錯沒錯!”

    江十一也點了點頭,但沉吟了一會兒,他又發現了個問題:

    “可是,人家憑什麼相信?憑什麼我們就能舉大羲的旗號?既然我們能舉這旗號,那誰都能舉啊。”

    章彬的臉上露出了猥瑣而神祕的神色,手中的柺杖在地上杵得哆哆作響,說道:

    “龍望臺上有一個女人,名叫劉果果,她是前朝太后。”

    江十一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他再一度極認真地端詳了一番猥瑣的章彬,這神通廣大的老頭到底還藏了多少東西?藏異族人他忍了,藏戰馬他也忍了,藏鬼兵他也忍了,現在他竟然還藏了個太后???一個活生生的太后?

    萬物皆可藏,說章彬深藏不露都算折損了他老人家,假如哪天章彬說他還藏了個下凡的神仙,也絕不會讓人感到意外了。

    穆懷陽難以置信地說道:“章大人,你怎麼連這個都有了。”

    “呵呵呵呵,都是些機緣罷了。劉太后想復辟,但是她需要力量,她需要一場大亂,她需要一個正確的時機,我只是給她老人家做一些舉手之勞罷了。”

    江十一突然想到了一些什麼,他問道:

    “該不會是,從狼赳開始,你們就在策劃復辟了吧?”

    “呵呵呵,是又不是,狼赳做了個不該做的選擇,劉太后又是個鐵腕人物,兩人都想去駕馭對方,成不了事的。狼赳那暴脾氣差點把劉太后打死了。”

    “您一直說的那個選擇,到底是什麼?”

    “異族人跟中原人。”

    章彬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江十一與衷寧施,這兩人一左一右站在穆懷陽身邊,似乎構成了某種別樣的味道。江十一轉過頭去看着衷寧施,發現那紅頭髮的傢伙也正緩緩轉過頭來,正好形成對視。突然,當日籍壅糧倉的夢境歷歷在目,那個蒼涼的聲音,那雙野心勃勃的眼睛,那分陰鷙的笑意。

    “樗公,別來無恙啊,中原安否?”

    一個機靈,江十一從可怖的幻境中走出來,他甩了甩頭讓自己冷靜了一下,再去看衷寧施。此時的衷寧施正在微笑,他故作親切地拍了拍江十一的肩膀——其實他並沒有故作親切,只是江十一總是下意識地認爲這個人就是在故作親切,他總令人很不安。

    “小兄弟,還這麼怕我呢?現在大家都自己人了,不要怕。”

    “哦不是,我是昨晚沒睡好,精神有點差,兄弟莫怪,兄弟莫怪。”

    “哦,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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