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風幾萬裏 >第 30 章 第三十萬裏
    馬車經過州橋和朱雀門,就到了洛京的外城。

    葛武趕着馬,熟練地拉緊繮繩,停在了南薰門附近。這裏是入城的必經之路,倒不怕錯過。

    轉過身,葛武隔着布簾道:“公子,不知道老頭子什麼時候纔到,你要不先養養神?這天氣冷,公子容易犯寒疾,手爐還暖和嗎?千萬別冷着了,否則老頭子看見,肯定又要敲我腦門。”

    謝琢掀開車簾,見城門附近有不少提着茶瓶的小販,旁邊還放着燒湯烹茶的碳爐,許多城門的守軍和做公私差事晚歸的人都在碳爐前駐足。

    他吩咐葛武:“夜裏冷,你去買碗熱茶湯喝吧,暖暖身。”

    葛武身強體壯,但還是接下了自家公子的這份關心,笑着“欸”了一聲,跳下馬車,過去買了一碗茶湯喝下。

    兩人沒等多久,背兩個包袱牽着馬的葛叔就進了城,謝琢溫和道:“葛叔一路辛苦,讓馬跟着車,上來和我一起坐?”

    葛武也道:“老頭子,你身子骨一路上可顛散架了?馬放着我來照管,你去歇歇。”

    葛叔身形精瘦,眼角的笑紋很深,慈眉善目的,聽了葛武的話,一眼瞪過去:“你爹我精神着!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哦。”葛武摸了摸腦門,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爲妙。

    對上謝琢,葛叔聲音溫和許多:“我這身上還裹着寒氣,一會兒進了車裏,過給公子就不好了。我先跟葛武一起坐外面,緩緩再進來跟公子彙報。”

    謝琢沒有勉強,應允了。

    馬車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葛武想起來:“老頭子,你不是從青州走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到洛京了?纔看到信的時候,我還以爲你老眼昏花,寫錯了字。”

    “你才老眼昏花!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讀,現在話都不會說!”葛叔罵完人,跟着解釋,“我從凌北迴來後,走了新闢的那條官道,順路回了一趟清源,替公子拿了個東西。”

    葛武奇怪:“公子的什麼東西?”

    當初從清源搬到洛京,不好動靜太大,基本只帶了些必備的,大部分物什都還留在清源的宅子裏。

    也是因爲沒帶來的東西太多了,葛武一時想不出來,什麼東西重要到他爹親自回了趟清源。

    打開包袱,葛叔將一個木盒拿出來,隔着布簾遞給謝琢。

    葛武見了盒子,一眼就認了出來:“原來是替公子拿玉佩去了!也對,洛京這地方不太對,自從搬來這裏,公子夜裏就經常睡不好了!”

    車內,謝琢打開木盒,將玉佩拿了出來。

    光線很暗,但指下的雕刻紋路熟悉,謝琢握在掌中,觸手溫涼。

    他幼時體弱,晚上也容易受驚啼哭,後來他的父親謝衡就帶回了這枚玉佩,讓他握在手裏,或者放在枕下。

    說是這枚玉佩沾過兵戈殺戮之氣,又被拿到寺廟的佛前念過半年的經文,貼身放置,夜裏可以爲稚子安魂。

    謝衡才入內閣時,就謹慎地爲一家人佈置了後路,準備了另一份戶帖和房宅,並讓昌叔和葛叔離開洛京。中間陸續轉移財物,這枚玉佩也被好好放在盒子裏,一起搬到了清源。

    沒想到葛叔有心,特意將它取來了。

    葛叔回憶起:“公子一兩歲的時候,只有這麼大點,才幾個月,眉眼就跟畫兒似的。公子夜裏總喜歡哭,但因爲身體不好,哭聲很細弱。

    夫人心疼啊,總會整夜整夜地守在小牀邊,一邊垂淚,一邊唱着安眠的小調哄公子入睡。後來主子找來這玉給公子握着,公子夜裏就安穩許多,很是奇異。”

    想起往事,葛叔不由輕嘆,又叮囑:“公子,等回去了,你就把這玉佩放到枕下,肯定不會再驚夢了。”

    玉已經沾染了暖意,謝琢點頭:“好。”

    外城不比內城繁華熱鬧,街面不平整,馬車要顛簸一些,兩邊的店鋪也都早早打烊,行人更是寥落。偶爾有夜鴉飛過,能清晰地聽見振翅的動靜。

    走了一段路,葛武眼睛往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公子,好像有人在跟着我們。”

    謝琢詢問:“來的時候有嗎?”

    葛武仔細想了想:“沒有,應該是剛剛在城門口才綴上來的。”他手肘撞了撞旁邊的葛叔,“老頭子,是不是你引來的人?”

    葛叔這次離開洛京前往凌北,是因爲凌北入冬,氣候嚴寒,但朝廷下發的軍襖不夠,不足以保暖禦寒。衡樓便受陸家所託,在嶺南一帶大批量地購入棉花,送往凌北。

    謝琢不能親自去,昌叔又忙得抽不開身,便遣了葛叔跑一趟。

    葛叔皺着眉:“是我疏忽了,應該是北狄那幫龜孫子,不知道是在凌北就沾上了,還是在清源被盯上的。”

    衡樓常年與凌北陸家做生意,糧草、藥材還有越冬的物資,甚至是鐵器和馬匹,不知道源源不斷運了多少到凌北,同時,也早就入了北狄人的眼。

    傳言裏,衡樓的真正主事人一直隱在幕後,北狄人便派了一波接一波的殺手,千方百計想找到並動手除掉這個主事人,甚至只是疑似或者懷疑對象,都會極快地動手,寧可錯殺。

    “應該是三個人。”葛武聽力很是敏銳,眼神堅毅不懼,“老頭子,我負責兩個,另一個你先拖着,我解決完就來幫你。”

    葛叔也沒有廢話:“行,聽你的。”

    馬車保持着最開始的速度,緩緩駛入窄街中,葛叔和葛武兩人,已經從馬車的夾層裏抽出了開刃的長刀。

    葛叔看了看周圍地形:“我們一改道,他們定然會明白自己已經暴露了,馬車就停在這裏吧。”

    他又告訴謝琢,“公子,我和葛武攔下這幾個人應該沒問題,公子安心等待就行。若是勢頭不對,請公子騎上馬立刻離開。”

    謝琢覺得身上有些發冷,連抱着的手爐都壓不下這股冷意,但他沒有表現出異常和不適,只點頭道:“我知道,你們放心,不用分心顧忌我。”

    如葛叔所料,追上來的三個人發現他們改道後,不再隱藏,很快就跟着轉進了這條窄街中。黑色的布巾蒙着頭面,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但細看,依然能辨別出北狄人的相貌特徵。

    葛叔躍下車,刀尖杵地,開口就很不客氣:“跟了你爺爺我這麼多天,累了吧?真是上趕着來送死!”

    葛武下意識疑問:“老頭子,你是爺爺,那按照輩分,我是不是他們幾個的親爹?”

    三個北狄人顯然都能聽懂大楚的官話,他們出身遊牧民族,很是看重父系的榮耀,聽完葛叔和葛武的話後,覺得受到了侮辱,齊齊拿着刀衝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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