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冥吹了個口哨,隨意答道:“是啊,魔族一胞多胎,我有個同胞兄長。”
“那他現在在哪?”澹寧不想理睬沈冥,卻並不介意聽一下他兄長的故事,“他……魔化了嗎?”
“魔化?”像聽到了什麼滑稽的事,沈冥短促地笑了一聲,“沒有,他死了。”
結果有些出乎意料,澹寧看了沈冥一眼,不作聲等他的下一句話。
“我兄長,重玄,是個好人,”沈冥指節放在上脣上,邊想邊道,“他是那種,哪怕用人間最通俗的標準判斷,也是好人的人。”
“人間的標準?”澹寧問。
“對,”沈冥道,“那時候我們被魔主單獨養着。”
沈冥和重玄的早期生活,與普通的人族修士並無不同。
安靜的宅院,高級功法,可供修煉的資源,以及一個雖然忙碌但對他們關懷備至的父親。
他們兄弟二人沒有到過遠方,如果沒有凌風帶來的詩書與典籍,他們甚至可能會以爲這世上不過只有三人,天地不過只這一隅。
凌風經常過來,爲他們帶來大量珍惜資源與藥材,言語間卻隱隱不贊同他們偶爾產生的出去看一看的念頭。
凌風對他們實在太好,無論是重玄還是沈冥,都覺得沒有必要違抗他,便一年又一年地安心修煉。
沈冥與重玄的本身資質都很好,又有無數的資源涵養,不到百年便到了萬象之境。而其中又以沈冥更進一層,距離天魔不過一步之遙。
“這麼長時間……”澹寧坐在迴廊的欄杆邊,看着暈死在地的魔族沉吟,“那你們在朔日是怎麼辦的?”
沈冥一臉莫明其妙:“當然是熬着。否則還能怎麼辦?”
澹寧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他不太能把沈冥和“熬過朔日”這件事聯繫起來。
但如果細想,人魔雙血熬不過朔日就會魔化,在沒有魔化的時候,每個朔日都必定要咬着牙扛過去的。
“我比較害怕朔日,所以基本上是我哥安慰我,”沈冥道,“沒他估計我可能也早就魔化了。”
澹寧:“那後來呢?”
“自從我知道有人間和魔淵、人族和魔族的區別後,我就一直疑惑,爲什麼我們身處魔淵,卻顯少見到魔族,還能有那麼多藥材寶物。”
“但我哥總是勸我——”沈冥語氣一頓,“我知道他內心也懷疑這些,但他總認爲凌風是我們的父親,是天魔級別——我們當初以爲那是大乘期——的人物,有他在我們就不用擔心別的。”
“直到後來有一天,凌風過來對我們說,我哥修爲增長速度有些慢,他找了一位大師教導我哥。我則需要留在原來的地方。”
“大師?”澹寧問,“魔淵裏哪來的大師?”
沈冥:“我當時也是這麼問我哥的。”
“魔淵裏哪來的大師?”
事情通知得緊急,第二天就要出門,沈冥坐在牀邊百無聊賴地看着重玄忙忙碌碌收拾東西。
“我也不知道,”重玄說,“也許魔淵裏有什麼隱士高人?”
“隱士高人?”沈冥皺眉,“其實我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魔淵裏到底有多少人族多少魔族——他不會給你找個魔族師父吧?”
沈冥不知道答案,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那你這一走,我豈不是很長時間都見不到你了?”
重玄從行李中擡起頭,對他笑道:“我當然會經常回來看你。父親也是爲了你我的前程考慮,去了之後我會努力修煉——我回來的時候你可不能魔化!”
“當然不會——”沈冥拖長語調,“我們修煉的是人族功法,魔化了圖什麼——而且他不是不讓我們魔化嗎?”
“這不是擔心你嗎?”重玄收拾完東西,揉揉他的頭髮,“去睡吧,我們明天走得早,你就不用送了。”
“我當時聽他的話回了房間,”沈冥道,“然而第二天,由於一些原因……可能是捨不得他,或者好奇那位大師是什麼樣的神人,我不太記得了。”
“總之我第一次離開了從小居住的院子,偷偷跟在了他們後面。”
魔淵裏的一切都讓沈冥驚奇,可最令他想不到的卻是接下來的景象。
沈冥說:“凌風並沒有帶着我哥去找什麼大師,他帶他去了九陌城,抽了我哥的神魂。”
澹寧睜大眼睛:“抽了神魂?”
修復魔淵封印需要以凡人的精魄或者修士的神魂做祭,修煉魔淵內功法的修士神魂作用更大……
他腦子裏充滿諸多思緒,還沒想明白就被沈冥打斷。
比起訴說自己的經歷,沈冥更在觀察澹寧的反應。澹寧難以置信的神情極大地取悅了他,讓他話語都帶上了愉快之情:“在九陌城,尊主直接把我哥打暈,抽了他的神魂。我當時非常害怕,又怕被發現,再沒敢多留。”
澹寧覺得自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所以你魔化了?”
“回去我就魔化了,魔淵都是魔族,我父親是魔主,我修煉的是魔族的功法。”沈冥微微一笑,“我有什麼理由不魔化呢?”
澹寧沒忍住道:“或許你當時可以……”
說到一半,他不知所措地停下話語,沈冥是個魔族,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
“沒什麼可不可以的,”沈冥說,吹了個口哨欣賞自己長了鱗片的右手,“本來我修煉的功法便是以煉體爲主,魔化後增強了不少實力,我覺得現在這樣非常好。”
“那你兄長……”澹寧問。
“你說我哥?”沈冥說,“死了啊。”
澹寧猶豫了一會,試探着問道:“那你對凌風這樣……與你兄長有關係嗎?”
在澹寧面前,沈冥從未掩飾過對凌風的不滿,甚至澹寧能隱隱感受到他的反心。
魔族也會有報仇這一說法嗎?
沈冥聞言愣了一瞬,隨即哈哈大笑。
“你居然會這麼想,”他簡直要笑出眼淚,“我叫他哥只是因爲之前叫他哥而已,他死了之後跟我就沒啥關係了。我當時天真得很,但現在又怎麼會在乎一個死了那麼久的人?”
他就像是一個修羅,不懷好意地盯着心肝俱顫的澹寧:“我對你說這些,不過是想讓你能認清自己。人魔雙血最後只會是魔族,你還能撐多久?三年?五年?魔族又有什麼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