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安看着老太醫,心中清明瞭幾分,姑娘一直排斥人家,就從未讓人家好好看過,現在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芙安叫來騰希,已是半盞茶後的事了,騰希正收拾好了包袱,準備出這深宮大院之時,就看到芙安一臉焦急跑進了他這偏殿裏。

    說是那女子忽然失去意識了,讓他去瞧瞧,騰希本想推遲,瞭解原尾後不得不跟着芙安來了曦暇宮。

    這是第三次見到她,她臉色蒼白躺在榻上,呼吸微弱的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她蒼白的脣緊緊抿着,成一條直線,再也沒有了眼中的輕蔑和嘴角的那抹嘲諷。

    此時騰希只覺得在她渾身都透着一股子了無生氣。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這是騰希的要求,因爲他要鍼灸的地方有背部腹部等多處穴位,其中幾處穴位還是根據他多年的經驗和這幾日的鑽研而得來的。

    此次不需診脈騰希便可確定,她的臟腑受損不輕,不能僅僅按尋常路走。

    騰希先在她背後施針,再是腹部,還有其他諸個穴位,一個時辰之後,騰希已出了一身的汗,或許是因爲他的想法太過另類,治療起來時不比那些尋常的法子,可他又不得不試一下,儘管面前這個人是掌管這天下的主。

    或許也正因爲面前這個女子的身份,還是讓他生出來幾分緊張甚至是壓迫,他閉上眼睛似乎就能想到女子那神情。

    [你不會是對朕起了肖想,故意在朕背後還有腹部扎針吧!朕說了,朕對你沒那意思!]

    想到這,騰希正在給她穿衣裳的手忽然一抖,他的手背好巧不巧碰到了不該碰觸的地方,手一頓,心中微顫,佯裝鎮定纔將她衣裳穿好。

    隨後他站起身來輕咳了一聲,外面的芙安走了進來,她先是看了眼榻上的姑娘,見姑娘還未醒,心中焦急未減,這才又問騰希:“騰大夫,陛下,陛下可還好?”

    “半個時辰之後,應當會醒過來。”騰希說完就朝外走,不知是不是因爲上倆次的接觸,讓他覺得一直待在這個屋子有些難捱。

    芙安聞言,心總算是落下一半,再看騰希那神情,眉宇間就不是那種無可奈何的模樣,倒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感覺,雖說的是“應當”,但給人的感覺就很心安。

    “辛苦騰大夫了。”芙安將她的感謝都包含在了這幾個字裏。

    騰希對芙安生出了幾分好感,畢竟能真正爲主子焦急的又有幾人,他微微一笑,便出了屋子。

    還未到半個時辰,旻櫻曼就醒了過來,芙安一直守在榻旁,此時她心口的那塊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

    “陛下,您終於醒了。”

    旻櫻曼想坐起身,奈何頭有些暈眩,渾身沒一點兒勁,芙安忙扶了過去,在她後背墊了個軟枕。

    “芙娘,朕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旻櫻曼有些虛弱的開口。

    “什麼夢?”芙安順着她問。

    “朕夢見一個地方,那裏有很高很高的樹,高的看不到頭頂的天,然後,然後有很多煙霧,那些煙霧一直追着朕,朕跑啊跑啊,前面像是沒有盡頭一般。”旻櫻曼的聲音輕輕的,慢慢的,恍惚的,但到底還是泄露了一絲膽怯:“朕以爲再也跑不出來。”

    芙安心疼的瞧了一眼她,臉上卻是淡淡笑意:“陛下這是平日裏太忙碌了,纔會做這樣的夢,陛下應當好好休養幾日纔是。今日,今日是騰大夫給陛下診治的,陛下誤會騰大夫了,要不是騰大夫,太醫院的老大夫們都,都束手無策了。”

    芙安說着低下了頭,顫抖的音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陛下好好休息幾日,讓騰大夫好好給陛下瞧瞧可好。”

    旻櫻曼本來還未從夢中的那種緊張裏放鬆過來,一聽芙安的話,心裏就明白了幾分,自己這是犯病了。

    可救她之人是他嗎?原來是自己誤會他了,歉意之下似乎涌上一層窘迫,她想起自己說過的那些話,什麼朕對你沒那意思,想要出宮就隨時出宮,想起自己當時的嘲諷勁還有那股子輕蔑勁,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讓她以後如何面對他呢?

    旻櫻曼沒答反問:“芙安,他他他沒說什麼吧!”

    芙安一瞧旻櫻曼這樣便笑了:“騰大夫人很好,並未多說什麼,陛下不用多心。”

    想了想芙安又說:“只不過奴覺着陛下還是親自去和騰大夫解釋一下比較好,陛下覺得呢?”

    那日回來後,旻櫻曼將騰希跟蹤她的事與芙安說了,那時候旻櫻曼還有意無意地埋怨了母皇幾句,芙安只得一個勁的安慰她。

    此時芙安投過來的眼神讓旻櫻曼有些心虛,良久她才點了點頭。

    翌日是休沐的日子,就算不休沐,旻櫻曼也打算休息幾日,這身子需要休息,用了早膳後,旻櫻曼整個人還算是精神,難得空閒的躺在榻上,喫着宮婢切好的瓜果。

    從昨天到今天,不知是不是旻櫻曼的錯覺,總覺得心口處空了一些,睡覺前也似乎沒那麼堵了,可越是這樣,她的另一種情緒就越是上漲,昨日被人冤枉說自己對那新科狀元有那啥時,自己是真的氣到了,還差點把命都給氣沒了。

    想想自己也曾這樣冤枉別人的,心裏就,就...自己這臉往哪擱呀!

    躊躇了小半日,旻櫻曼還是決定親自去給他道個歉,就這樣,旻櫻曼帶着芙安去了騰希住的那座偏殿。

    這座偏殿離曦暇宮不算遠,只不過這殿的位置有些偏僻,平日裏連個路過的宮婢都無,不過這恰好對了騰希的味,他就偏好靜,平日裏鑽研古籍醫書時,幾日不說一句話都有。

    旻櫻曼喜歡熱鬧,卻不得不安靜,所以一走進這偏殿,也不覺得有什麼,就是覺得這宮殿好似有些破舊了,這朱漆大門都掉色了,改日當讓人好好休整一番纔是。

    芙安留在了殿外,旻櫻曼是一人走進去的,殿內被一種淡淡的藥味圍繞,但這股子藥味又不似尋常的那股子藥味,藥味裏面還有一股獨特的香味。

    旻櫻曼此時終於相信母皇給她找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夫,而不是別的。

    旻櫻曼敲了敲屋子的門,裏面傳來聲音:“請進。”

    旻櫻曼腳下一頓,隨後還是推門而入,裏面的騰希正在研製一種香,而這種香對有心疾之人來說有相當大的益處。

    他擡頭之時,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心中滿是詫異,他下意識撣了撣身上,僵硬地欲要行禮。

    旻櫻曼忙打斷了他:“騰大夫不必多禮。”

    騰希朝她望去,沒有再要行禮的意思,倆人之間縈繞着一股說不出的尷尬。

    騰希有些生硬地說:“陛下,請坐。”

    旻櫻曼坐了下來,也有些生硬地說:“昨日多謝騰大夫相救。”

    騰希此時卻不自覺地想起自己將她衣裳褪去的場景,還有不小心碰到她那裏時,他搖了搖頭,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需要,並不是刻意,他似乎被她給帶偏了,他是個醫者,正正式式的醫者。

    旻櫻曼瞧着他一會呆愣,一會搖頭,一會又似乎在確定着什麼東西,一時間讓她有些摸不着頭緒,望着不說話的騰希,旻櫻曼自知是自己惹得禍,怪不得別人。

    可她心裏不自覺升起一股期待,就在剛纔進屋時,她知道那股子藥味和香味爲何會如此獨特了,那正是面前這人方纔研製的東西,那藥香散發的味道竟讓她隱隱覺得舒服,她都有點不想離開這個屋子了。

    難道是面前這人特意給自己研製的嗎?想到這,她試探着說:“騰大夫剛纔是在研製這香嗎?朕從未聞過如此特別的香。”

    騰希輕輕嗯了一聲,知道這香算是研製成功了,騰希額角的碎髮有些凌亂了,是方纔研製香時太認真的緣故,他用食指向倆旁撩了撩,本想說,陛下若喜歡,就送一些給陛下,這都是草民閒來無事做着玩的。

    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他想起了那日的事,眉頭不由地微微蹙起。

    他雖是一介草民,她貴爲天子,可在他看來,她也不應以貌取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應該是猜測後否定。這方子是他昨晚上熬出來的,這是作爲一個醫者對病人的態度,但病人是不是也應該讓醫者心服口服呢?他靜默下來,想看一看她到底值不值得他費的這些心思。

    旻櫻曼此時是真的有些懊悔,是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且還不太願搭理她的樣子,她有些艱難地,又不得不說的開口:“騰大夫,之前是朕唐突了。”

    騰希這才朝她望去,女子的面上帶着歉意,似乎還有些懊惱的模樣。騰希沉默了一瞬,心中那股子東西消散了些,他面上淡淡,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草民沒騙陛下...。”

    旻櫻曼只覺得此時要是有個地縫鑽就好了,窘迫如她,她及時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朕,朕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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