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要是不提這事我還想不起來,”葉崢指責道,“你這人一向嘴嚴主意正,屬於知情不報的慣犯。你自己數數因爲這都進了幾次醫院了,自作主張出什麼好結果了嗎?”

    江可舟不知聽沒聽進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嗯個屁嗯,”葉崢隔着被子輕輕摑了他一巴掌,“你長點心。這次就算了,但事不過三,再有一次敢瞞着我,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他的肢體語言輕鬆隨意,甚至話也說的半帶調笑,只在餘音中藏着一點不引人注目的小心翼翼。這句話彷彿是在他心上開了個小口,昨夜埋下的恐慌和患得患失按捺不住,顫巍巍地冒出個頭。

    可惜被他傾注了半腔心血的對象並沒隨身攜帶顯微鏡。

    江可舟雖然醒得快,但畢竟還在病中,精神不濟,也不耐久坐,說了幾句話就現出疲態來。葉崢察言觀色,立刻打住話頭,讓他躺下拉好被子,俯身過去在脣角溫溫柔柔地一吮:“睡吧,我在這守着你。”

    江可舟渙散的目光掃過他撐在牀沿的手背,困得連說話都有點顛三倒四:“你回去吧。不知道什麼能醒,別等了……”

    “噓,閉眼。”葉崢擡手虛掩住他的眼睛,黑暗與掌心的溫度一起籠罩下來,連對噩夢的恐懼都被沖淡了。片刻後,江可舟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葉崢移開手掌,鴉羽似的長睫安靜溫順地垂在眼底,眼角眉峯襯着他蒼白消瘦的臉,猶如宣紙上掃過一筆淡墨,素淨得甚至有些寂寥。

    這張臉實在稱不上絕色,只勝在五官順眼,線條柔潤。在妖豔賤貨雲集的圈子裏,江可舟這個類型其實也很常見,通常都是一時新鮮——就像肉喫多了偶爾要換換口味,喫點清淡的。葉崢原以爲自己也一樣,審美疲勞後看白紙格外順眼,但經歷過這麼一出後,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喫素喫上癮了。

    他心裏的異樣,早就不是“新鮮感”能涵蓋的了。

    江可舟一覺睡到晚上八點半,醒來時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但嚴知行居然還在病房裏。他手上的吊針已經拔了,嚴知行替他搖起牀頭,放下小桌板,擺好兩份白粥和餐具,道:“我去叫葉總來喫飯。”

    江可舟疑惑地問:“他還沒走?這都幾點了?”

    嚴知行不太明顯地苦笑了一下:“葉總晚上要陪牀。江先生稍等。”

    沒過多久葉崢走進來,洗完手坐下,看見桌上的白粥先嘆了口氣:“算了,就當養胃了。”

    江可舟:“你沒喫晚飯?”

    葉崢大言不慚地說:“吃了。這頓是陪你喫夜宵。”

    江可舟輕輕皺眉,沒說什麼。

    他手上包着紗布不方便,葉崢於是拿了倆勺,你一勺我一勺連陪帶哄地每人喝了半碗粥。等把餐盒收拾下去,江可舟趁着精神頭尚好,便開始催葉崢回去:“我這邊沒什麼事,不用陪牀。太晚了開車不安全,你早點走,明天還得上班。”

    葉崢道:“我上班不用打卡,不怕遲到。”

    “不要轉移話題。”江可舟無奈地看着他,可惜眼神沒什麼威懾力,“我又不在危險期,也沒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你平白無故地在這受罪幹什麼?”

    “陪着你不算受罪,”葉崢被江可舟這麼盯着只想親他,伸手摸摸他的頭髮,“你現在還病着,先少操點心。等你病好了想怎麼管我都行,好不好?”

    江可舟措手不及地正面迎上了葉崢的糖衣炮彈,話到嘴邊險些噎回去。他閉了閉眼,說:“你在這裏休息不好。我聽嚴助理說,你昨晚身體不太舒服?”

    葉崢內心破口大罵嚴知行這個嘴上沒把門的。面上卻端得四平八穩,神色不變地說道:“沒有,別聽他胡說。就是頭暈,躺一會兒就沒事了。”

    門外丟完垃圾回來的嚴知行:“……”

    真是六月飛雪,千古奇冤。

    江可舟在心裏把葉崢的“頭暈”四捨五入,蹙起眉頭:“你暈倒了?”

    葉崢:“……”

    “我天,”他哭笑不得地問,“寶貝,你都病成這樣了,怎麼還有力氣琢磨這些有的沒的?”

    “我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江可舟微微沉下臉,“這麼折騰你的身體肯定喫不消,萬一半夜再暈過去,是你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

    葉崢雖然打定主意不告訴他,但此時被江可舟戳穿,內心居然有種暗搓搓的滿足感。他安撫道:“別擔心,今天已經完全好了。”

    江可舟冷笑一聲,懷疑葉崢暈倒時嚴知行沒扶穩,磕着他腦袋了:“你手背上的針孔,中午走時只有一個,現在變成倆——下午剛輸完液,這會兒已經‘完全好了’?葉總輸的是仙丹吧?效果這麼好。”

    葉崢掃了一眼自己的手背,發現確如他所說,綴着兩個暗紅針眼。仔細看很顯眼,然而絕對沒明顯到隨便掃一眼就能注意的地步。他被江可舟冷嘲熱諷裏夾帶的隱晦關懷溫暖得滿心熨帖,非但不生氣,反而變得十分好說話:“那正好,讓嚴知行去換一間雙人病房,我陪你住院。”

    一直在門外待命的嚴助理還沒從沉冤裏恢復神智,轉眼就被葉總毫不做作的說嘴打臉驚呆了。

    昨晚還言之鑿鑿地說什麼“別讓他知道”“不用搞雙人病房”,到現在都沒過24個小時!這個善變的男人!

    葉崢揚聲喊:“知行,進來一下,去問問醫院能不能調一間雙人病房出來。”

    嚴助理一推眼鏡,利落地道:“好的,葉總。”

    葉崢只是勞累過度,症狀比江可舟輕了很多,三天後基本已經恢復如初,可以康復出院了。但葉總美其名曰“病人需要照顧”,賴在醫院不肯走,非要陪護,還讓嚴知行把所有需要他簽字處理的文件都送到病房來,假裝自己日理萬機,是來幹正事的。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被他“照顧”得十分心累的病人,簡直恨不得第二天就拆線出院。江可舟當然不能真讓葉崢這個大少爺來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否則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平時有護工幫忙,葉崢只負責難度不高的餵食和陪聊,還經常趁機揩油。江可舟前兩天睡得多些,等養足了精神不那麼乏了,再看葉崢就覺得他存在感太強了。

    江可舟習慣獨處,而且以往葉崢也沒有整天跟他黏在一起,所以兩人一旦長時間共處一室,哪怕葉崢專心工作一言不發,江可舟都覺得他的喘氣聲太擾人。

    長期保持神經緊繃非常累人,第四天江可舟實在是忍到了極限,對正在辦公的葉崢說:“既然這麼忙,你差不多也該回公司看一眼了?整天在醫院辦公總歸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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