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北斗 >第 14 章
    從他們這裏的窗邊往外看下去,正好看見一片低矮的建築,和它們門前的街道。

    這其中就包括那兩處剛剛被焚燬殆盡的房屋。

    肖記麪館門口若有人進進出出,從他們這個方向俯瞰下去,正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一個假設。”

    “如果這個洪曉光是個拆白黨,爲了袁家的錢財去引誘杜蘊寧,在杜蘊寧發現他的真面目之後,兩人翻臉成仇,洪曉光惱羞成怒,失手殺了杜蘊寧,這倒也說得過去。”

    “這也就解釋了他爲什麼住在這種地方,出入卻是洋裝領帶眼鏡,還能跟杜蘊寧談論詩歌,無非都是迷惑對方,拆白黨慣用的伎倆。”

    “他跟杜蘊寧打交道,知道你的存在,又因爲住在這裏,可以看見你出入肖記麪館,於是在失手殺人之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麪館老闆也給殺了,以此消滅你不在場的人證,把你誣陷爲殺人兇手。”

    凌樞的眉毛越擰越緊,終於在嶽定唐的話告一段落時出聲。

    “不對,你的推測裏有個漏洞。我辦過不少拆白黨的案子,一般這種騙財騙色的拆白黨,在事情敗露之後,第一反應肯定是逃跑,而不是多殺一個人,就爲了誣陷我。因爲他們身份本來也是假的,每騙一個人,就新換一個名字和來歷,這纔是最省事最安全的辦法。”

    “他甚至不帶走杜蘊寧房間裏的任何財物,卻急着跑到肖記麪館來殺老闆,誣陷我,這根本說不過去。”

    “也許,我們一開始就把方向弄錯了。”

    嶽定唐點點頭。

    “那就第二個假設。”

    “這個洪曉光不是爲了袁家的錢,也不是爲了杜蘊寧的美色,但他給了我們這樣的錯覺。”

    “對比他和杜蘊寧認識的時間,和你跟杜蘊寧重新聯繫的時間,他在前,你在後,也就是說,杜蘊寧是認識了他之後,纔想起要聯繫你的。”

    凌樞:“你的意思是,杜蘊寧找上我,可能是出於他的授意?”

    嶽定唐:“不錯,這個洪曉光很不簡單。杜蘊寧那裏,一定有他需要的東西,單純美色,可能還不足以滿足他的胃口。甚至,他背後,也許還有別人,不要錢,也不要人,那要的是什麼?”

    杜蘊寧孃家早已沒落,她也和孃家斷絕來往,圖謀杜家的人絕對不會想到杜蘊寧身上來;

    袁秉道雖然早年是個厲害人物,但虎父犬子,袁冰爛泥扶不上牆,他這個人身上,也沒有什麼值得別人利用陷害的價值。

    除非——

    “是不是當年袁秉道留下了什麼?或者袁家有什麼東西?”

    嶽定唐若有所思。

    “袁冰抽大煙中毒已深,常年渾渾噩噩,罵罵咧咧,杜蘊寧出事當天他也不在袁家,所以我們一直沒有審問他太過深入詳細的東西,可以嘗試突破一下。”

    凌樞:“現在太晚了,明天成不?我得趕緊回家,不然我姐該着急了,大年夜的不回去,她要是看見報紙上杜蘊寧的報道,肯定會想東想西。”

    嶽定唐翻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

    “也行,那就明早八點,我讓司機去接你,還是你熟悉的老地方,老閘捕房,袁冰現在被安排在單間了,小日子過得還不錯,據說——”

    他說了半天沒見凌樞迴應,不由擡頭看向對方,卻見後者正目不轉睛盯着外面。

    遠處焰火時不時綻開璀璨的光芒,剎那之間,驟明驟暗,也在凌樞側面映下明滅不定的光斑,更顯詭譎莫測。

    “你在看什麼?”

    話還沒問完,他就被凌樞猛地一拽,給扯到窗旁的牆壁邊上。

    “噓。”凌樞壓低聲音,“我剛纔看見有人進去麪館了。”

    嶽定唐眉頭一跳。

    肖記麪館自從老闆死後,哪裏還有人?

    就算是小偷,也不可能選擇這種地方進去偷東西的。

    會不會是避寒的乞丐?

    剛冒出這個想法,嶽定唐立馬就推翻了。

    誰能在滿是燒焦氣味的地方待上一宿?還不如去福利院碰碰運氣。

    如果不是賊匪乞丐,會特意跑去那裏的,也就是跟案件有關的人。

    兩人迅速下樓,甚至沒顧得上跟房東告別,就匆匆離開這裏。

    雖然嘴上沒說,但他們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洪曉光但凡有點警惕性,肯定就不會再回到這裏了,房間裏私人物品很少,唯一暴露身份的只有借書證,但洪曉光這個名字甚至不知真假。

    狡兔三窟,此人必然不止一個據點。

    從這裏到麪館很近,拐過一條街,跨過幾棟房子,須臾便至。

    麪館旁邊是一家三口慘死的廢墟,另外一邊雖然沒有被大火波及,但對方家裏只有一老一幼相依爲命,祖孫二人早早就熄燈上牀了,沒有旁人過年過節的熱鬧。

    四周冷冷靜靜,與隔着一條街的煙火氣對比鮮明。

    凌嶽二人兵分兩路,嶽定唐從前面走,凌樞則繞道後門。

    如果剛纔進去的人果真是洪曉光,他被前後堵截,也只能進退不得束手就擒。

    麪館後門虛掩着,那本來是爲了避免與客人正面碰上,專門運送食材,供主人家進出等,無論規模大小,許多飯館酒店都有這樣一道後門。

    火勢可能不是最先蔓延到後面的,因爲這道木門沒有被完全燒燬,還剩下一大半,孤零零掛在門框上,風從破損洞開的木頭進進出出,一股若有似無的燒焦味被吸入鼻腔。

    凌樞伸手去推門。

    砰!

    殘破的木門直接從門框上掉下來!

    要不是他退得快,現在砸的就不是地面,而是他的腳面了。

    沒了木門遮掩,黑暗撲面而來,如同一頭急欲噬人的野獸,張開血盆大口,等着他自投羅網。

    凌樞打開剛纔從嶽定唐那裏順手牽羊過來的手電筒,擡步走進去。

    他把圍巾擋在口鼻處。

    手電筒過處,已經不復麪館原本的模樣。

    凌樞還記得,自己跟老肖當時坐在裏頭,酒醉三分,聊天侃地,老肖揮舞着手臂說要在三年內把麪館做大,以後開成國際大酒店那樣的規模,讓洋人也能見識見識中國美食的博大精深。

    雖然明知道老肖在吹牛,但他無兒無女,把做面當成自己排遣寂寞的追求,難道還不讓人家瞎吹吹麼。

    可現在,就連想聽他吹牛,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凌樞禁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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