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北斗 >第 48 章
    “可憐婢子生,朝暮爲卿死。”

    “這就是第三封信的內容。”

    “我記得。當時你擔心牽連你身邊的傭人,所以給她批了假,讓她回鄉下探親。”

    “但她還是出事了。”

    何幼安露出一絲苦笑。

    凌樞他們當初在聽見第三封信的內容時,就猜測兇徒目標是不是在何幼安身邊的人。

    何幼安自己則更加直接,她想到了一直待在自己身邊的女傭。

    這名女傭跟着何幼安的時間最長,也最合她心意,何幼安的作息習慣乃至許多細節癖好,她都一清二楚,對何幼安而言,這名女傭就像她的半個親人,無法單純用主僕和僱傭關係來衡量。

    在收到威脅信之後,何幼安就破天荒給那女傭放了一個三個月的長假,讓她回鄉下探親,還給了她一筆不小的錢,讓她去百貨公司購置東西,也算衣錦還鄉。

    女傭雖然跟了何幼安之後也算見過世面,但她家裏人卻沒有,她也知道,自己在大上海隨便買點東西回去,也足夠鄉下親戚們驚歎不休。

    由於何幼安經常去新新百貨,女傭也就認準了新新百貨,揣着女主人給她的錢,在裏面大包小包買了不少,可出來時,卻出了意外。

    女傭手裏提的東西太多,在下臺階的時候沒留神,一腳踩空,直接摔了下去,後腦勺正好重重磕在臺階上,當場就血流遍地。

    “錢小姐在就醫途中就已經嚴重昏迷了,送院不久就宣告不治,我們也很遺憾。此事並非發生在百貨公司內,論理我們不應該爲此負責,但本着人道主義的精神,我們還是會爲錢小姐的後事盡一份心力,還請何小姐節哀順變。”

    說話的人是百貨公司經理,對他而言,這真是令人焦頭爛額的一天。

    女子在百貨公司外面摔死的新聞已經上了報紙,那滿地血跡也足以嚇退不少進進出出的客人,說到底,此事也很難說對百貨公司毫無影響,若是永安百貨、先施百貨等競爭對手趁機抹黑,說新新百貨的風水有問題,那往後必定生意大減。

    若不是看在死者的女主人是名聲在外的何幼安,百貨公司經理是斷然不可能親自跑這一趟,又是上門賠罪,又是主動提出賠償撫卹金的。

    凌樞:“前兩天下過雪,若是因此使得臺階太滑,死者摔跤,那百貨公司必然也脫不開干係。”

    百貨公司經理一聽,臉色就黑了一半,還不得不解釋。

    “凌先生,您說這話可就冤枉我們了!下雪是下雪,可百貨公司每日進出的客人那麼多,我們必是每兩小時就讓人將門口積雪掃開的,便是天冷路滑,也沒聽過除了錢女士之外的哪位客人出此慘劇。”

    言下之意,是女傭錢氏運氣不好,倒了大黴,纔會摔一跤就送了小命。

    何幼安嘆道:“錢氏與我雖爲主僕,實則與親人無異,此番出事,我也難受得很,暫且就不招呼你們了,撫卹金回頭你們與滕老闆談便可,我一分錢都不要,會讓他全數轉交給錢氏家裏人的。”

    百貨公司經理巴不得早點離開,聞言馬上道:“何小姐大義,我們會公開爲錢小姐刊登一則訃告,說明原因,並請往後客人多加留神,也會稱頌何小姐對女傭的仁義。”

    何幼安搖頭:“不必提我了,你們發便發,但不要刻意抹黑錢氏,逝者已矣,請讓她安息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百貨公司經理連聲說道。

    第三封信又應驗了。

    目前爲止的三次意外,只有第二次算未遂。

    若說死貓僅僅是作弄驚嚇,那麼現在,就真的出人命了。

    有了第三次,還會不會有第四次,第五次?

    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也許他並不想讓何幼安死得那麼痛快,所以一次次從她身邊的人下手,就像貓抓了老鼠卻不喫它,一次次將它玩弄於掌心,說不定,上次電影院刺殺事件,對方很可能沒有要奪她性命的意思。

    何幼安的臉色很差。

    不僅沮喪難過,還夾雜挫敗。

    這次她以爲自己已經及時察覺並做了預防,可誰能想到還是避不開。

    若是不相信女傭是活活摔死的,偏偏光天化日之下有那麼多人證;

    若是相信她的死出於意外,那麼那封預言意味明顯的信,又作何解釋?

    凌樞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再提起梁夜不大合適,但他心裏還有些許疑問。

    “何小姐,我冒昧問一句,您認識梁夜吧?”

    何幼安擡起頭。

    “你查到他了?”

    凌樞頷首:“我本不該在此時提起,不過爲了案件早日偵破,只能問個明白了。”

    何幼安平靜道:“你問吧。”

    凌樞:“梁夜果真是你的小叔子?”

    何幼安:“確實。”

    凌樞:“你既然爲他繳納學費,爲何又要隱瞞?”

    何幼安:“你應該已經見過他了?那你就知道,他對我的態度,比對陌路人還不如。對他來說,我是間接謀害他兄長,害他家破人亡的兇手,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樂意看見我,如果讓他知道學費來自於我,恐怕更不會接受了。”

    凌樞:“那倒未必,我看他心如明鏡,只是不願承認,一邊從你這裏拿好處,一邊又瞧不起你,這樣的人,還值得你去資助嗎?”

    何幼安:“我對他的好,其實只是完成對梁晝的承諾。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梁晝對我伸出援手,哪怕他以婚姻爲交換條件。但我不討厭他,也想過洗手作羹湯的安穩日子,可惜天不從人願,結婚沒多久,他就染上煙癮,進而又將家產敗光,我就算日夜不停地做工,也還不起債務,我身上一無所有,唯一的財產,就是這張臉。”

    她摸上自己光潔的臉頰,帶着淡淡哀傷,詢問凌樞。

    “凌先生,你覺得,一個女人在亂世之中,怎樣才能活下來?我若是有甄小姐她們的家世背景,現在我可能也高高興興在西洋留學,學成歸國成爲新時代的女性,可惜我沒有,我只有這張臉了。我很厭惡它,卻還不能毀了它。”

    以凌樞的善言,一時之間竟也想不出合適的答案,來回答何幼安的問題。

    所幸何幼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的婚姻並不是祕密,只是滕老闆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因爲那樣會影響電影的賣座與否。凌先生,你是不是懷疑梁夜?就我瞭解,他雖然恨我,卻應該幹不出這種事,因爲他別說殺人了,連殺雞都不敢。退一萬步說,若我死了,他的學費和生活費也就沒了着落,他既然猜到錢是我寄的,就更該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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