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北斗 >第 75 章
    “噯,老嶽你說,關家的老母雞湯,能比你們家大廚熬的還要好喝嗎?”

    一口溫度適宜的雞湯,足以喚起冬日裏所有暖意,

    眼下雖然已經開春,但入夜寒意未去,正適合在飯桌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

    自然,這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享受到的福利,尋常人家有菜有肉,就已稱得上豐盛了。

    聽見凌樞的提問,嶽定唐抽抽嘴角。

    “那可不,比你手上這碗湯甜十倍,香十倍,站在黃浦江邊就能聞見味道了。”

    凌樞哈哈一笑:“一聽你這回答就顯得敷衍!我這不是皇帝用金扁擔式的揣測,畢竟您老人家想讓我陪同您,從這溫暖的上海千里迢迢坐幾天幾夜的火車,輾轉周折去奉天看日本人的臉色,怎麼也得給我點兒鼓勵,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嶽定唐拿他沒辦法。

    “怎麼,金葉子銀葉子還不夠鼓舞你的?那我說金山銀山,你也不信。”

    凌樞撓撓鼻尖:“金山銀山,我也就不指望了,上回我從袁公館地下倉庫裏順來的那幾條黃魚,還沒捂熱就沒了,以我這弱小無助可憐的地位,也不敢去要回來,只盼這回就是有金葉子銀葉子,也讓我自個兒留點纔好。”

    嶽定唐似笑非笑,敢情凌樞還惦記那幾根黃魚呢。

    “上回不是給你說了,黃魚幫你去疏通關係,不然你能那麼快從區調到市裏?”

    對於這句話,凌樞一百個不相信。

    以嶽定唐的能耐,想調凌樞到市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那幾根小黃魚頂多錦上添花,若無岳家的存在,就是一箱子小黃魚,凌樞也找不到門路。

    再說了,他是真捨不得那幾根小黃魚。

    每每想起來就痛心不已,只覺姓岳的巧取豪奪,連勞動人民那點可憐的庫存都要剝奪,簡直喪盡天良。

    但——

    凌樞還是扯起嘴角,拱拱手。

    “多謝嶽長官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了。”

    所以乾脆就不報了,你奶奶的!

    明天就要啓程,這行程夠趕的,喫完飯凌樞就提出先行回家收拾行李,也好跟姐姐姐夫知會一聲,免得這一去十天半個月回不來,徒惹家裏人擔心。

    嶽定唐正準備上樓看書,聞言就讓司機送他回去。

    前兩日天氣異常,回暖又突然轉寒,忽然下了一場春雨,還不小,連泥帶水,臨近凌家那段路溼滑泥濘,凌樞便讓司機停車,他自己步行回去即可。

    天冷路滑,他禁不住攏緊衣領。

    前面就是凌家的巷子,拐進去沒走幾步就到了。

    燈光從身後遙遙照來,伴隨着車輪與路面的摩擦。

    凌樞以爲是岳家的車,下意識扭頭回轉。

    車燈亮得晃眼,他得擡手遮眼緩過片刻,才能看清車牌號碼。

    很陌生的車牌號。

    車子緩緩停下,車燈卻沒有關掉。

    燈光直面凌樞,足以讓車裏人將他看清楚,卻無法讓凌樞看清車那邊的狀況。

    這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爲,但有些人自恃身份地位,並不會在這種細節上爲他人設想,反倒引以爲理所當然。

    不一會兒,車上走下一人。

    綢緞長衫,短髮皮鞋,很講究。

    但一看就不是主事的。

    凌樞站着沒動。

    他不想把麻煩引去家裏。

    中年男人走過來。

    “是凌樞,凌先生嗎?”

    凌樞頷首:“不錯,我是。”

    中年男人把手一引。

    “我們家先生想請凌先生過去說幾句話,還請凌先生移步。”

    客客氣氣,但沒有轉圜的餘地。

    凌樞一聽就笑了。

    “你們這架勢,怕不止是過去說幾句話這麼簡單,還要上門作客吧?”

    中年男人不做聲,一副默認但你必須遵從的態度。

    “不好意思,我趕着回去喫夜宵,恐怕沒時間去見你的先生,他若想見我,明日請到市警察局找我,哦對了,別忘了遞帖子預約!”

    凌樞吊兒郎當說罷,轉身就要走,中年男人上前幾步,把手一橫,攔在身前。

    “凌先生,我們先生不喜歡有人忤逆他的意思。”

    凌樞笑了:“不好意思,我也不喜歡被別人強迫。”

    他繞路欲走,對方不再客氣,直接伸手拽向他的手臂!

    出手如電,虎虎生風。

    這是練家子的架勢,也是勢在必得的架勢。

    中年男人滿以爲自己這一手出去,十拿九穩,拿捏一個小白臉自然不在話下。

    誰知凌樞非但反抗,還反抗得有模有樣,他閃身避開,反手抓住中年男人的胳膊,直接以四兩撥千金的功夫將他推得登時往後踉蹌好幾步!

    車裏的人見勢不妙,抓了把槍就出來了,子|彈上膛,擡腕對準凌樞的方向。

    下一秒,持槍者愣住了。

    凌樞一隻手臂橫過中年男人的脖頸,一隻手則抓住他的手臂往後擰,作出隨時用力就可將人擊斃的架勢,讓他擋在自己身前。

    面上表情還是一貫的無所謂,眉眼彎成桃花春水的柔軟。

    “你可以開槍,只要你不在乎你同伴的性命。而且容我提醒你,一旦你開槍,以我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我完全可以在你子彈用光之前把你也放倒,在我身死之前,把你家先生拽出來,就算不同歸於盡,起碼也是兩敗俱傷。你要是不在乎你自己的小命,和你主子的安危,大可試一試。”

    持槍者從未遇過如此棘手尷尬的場面,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識轉頭望向車裏。

    又下來一人。

    西裝革履,年紀不老,約莫介於中年和小夥子之間,由於車前燈的緣故,面目有些模糊。

    但凌樞知道,此人才是真正說得上話做得了主的。

    “凌先生真是有膽有識。”

    他誇獎道,只是語氣裏沒什麼誠意。

    即使凌樞反應及時,免於被挾持人手,此人的態度也沒有多大改變。

    似乎在他看來,自己手下也好,凌樞也好,都是生死命運可以隨時任人決定的小人物罷了。

    凌樞沒有說話。

    他在等對方繼續開口。

    男人等了一會兒,見凌樞不急,也沒有放人的意思,心下有點氣惱,終於先開口。

    “我是甄書藍。”

    對面的凌樞還是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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