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樞跟沈人傑兩個在房子裏搜索半天,終於在客廳地毯下面找到一個四方形的鐵蓋子。
蓋子上面有把手,想必是可以拉進來的,但凌樞看了幾秒,並沒有去動把手,而是把地毯恢復原樣蓋上,示意沈人傑一道離開房子。
沈人傑吭哧吭哧跟着他又從後院爬出來,明明四下無人,還是禁不住左右張望,一邊暗歎自己堂堂一個狐假虎威喫香喝辣收保護費的巡捕,竟幹起竊賊勾當。
“你也覺得不能打草驚蛇吧?這樣,我們現在先回巡捕房,召集人手,天亮了再把這裏圍起來,將裏面的人一鍋端,不就省事了嗎?”
他不遺餘力勸說凌樞,希望他打消跟對方硬碰硬的念頭。
凌樞搖搖頭。
沈人傑心涼了半截:“你還想下去找他們?”
凌樞奇怪反問:“爲何要去找他們,等他們上來不行嗎?你現在把那兩人抓起來,頂多救出孫氏,可未必能挖出他們背後的祕密,孫氏一時半會不會有性命危險,這幾天且先盯着他們吧,說不定能順藤摸瓜,把他們背後的人也給端了。”
這裏的確是夠隱蔽,在角落,前面有草叢,但他們蹲在這裏……
天氣漸熱,他們該不會是要喂幾晚上的蚊子吧?
沈人傑苦着臉,心說每回攤上姓凌的,自己就要倒黴,以後說什麼都不能跟他一道了,任憑嶽定唐開出什麼價碼,自己都不能意志不堅了!
正在自怨自艾,就感覺凌樞捅了自己胳膊一下。
“看前邊!”
沈人傑忙循聲望去。
他看見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從孫家小洋房出來。
是宋姐和陸祖德!
沈人傑非但沒有興奮,反而感到一陣悲涼油然涌上心頭。
你們什麼時候出來不好,偏要挑這個時候!
果不其然,凌樞低聲對他道:“看來我們運氣不錯,今晚就會有發現,走,跟上去!”
這算是哪門子的運氣不錯?
沈人傑在內心瘋狂吐槽,但沒等他想好臨陣脫逃的藉口,凌樞已經起身跟在那兩人後面,他不得不流淚跟在後面。
三更半夜,路面上沒幾個人,陸祖德跟宋姐眼看沒人,走得也就慢了起來,不錯他們沿街走到盡頭之後右拐進入小巷,行跡就開始詭譎起來。
不走大路,專往暗巷裏鑽,七彎八繞,有時候走了一圈又繞回原地,特地停下來等,想瞧瞧後邊有沒有人跟蹤自己。
起初沈人傑不察,見他們身形拐彎消失,還真準備追上去,卻被凌樞及時摁在牆邊,果然不一會兒,那兩人又出現在原處,他這纔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迷迷瞪瞪,只專心跟着凌樞。
如此半個小時之後,他遠遠看見兩人進了一家歌舞廳。
一般九點之後實施宵禁,任何人不得在街上逗留,可也是有例外的,譬如眼前的這間,明顯是背後有人脈,被特許經營,外邊還停靠不少小汽車。
宋姐和陸祖德二人,並非真的女傭,和從鄉下來的小少爺,這地方竟像不是頭一回來了,也無須打量招牌,就直接推門進去。
凌樞知道他們認得自己,不敢貿貿然上前,等了好一會兒,才帶着沈人傑上前。
看上去與一個正常的舞廳無異。
來這種地方,凌樞是駕輕就熟了,揮揮手就招來侍應生,也不說要什麼酒,就說與前邊那桌一樣,又給了豐厚的小費,說自己相熟的舞女今天沒來,讓侍應生推薦兩位。
侍應生會意,笑容滿面很快去了。
沈人傑憂心忡忡:“這裏會不會是他們一處聯絡點,要是咱們對不上露餡了怎麼辦?”
凌樞搖頭:“前邊那桌的客人我認識,是柳七公子,他平素好逸惡勞,熱愛享受,號稱逛遍全上海灘每一家舞場,跟每一個舞女跳過舞,風流倜儻,無出其右,家裏恨其不爭,正準備送他出國留學,按理說他不太可能摻和進這種事裏,所以這裏還是有正常客人的。”
言下之意,像柳七公子這種膚淺的人,是不太可能摻和到這種事情裏面,他沒那個腦子。
兩人看似閒聊,凌樞也分出眼睛四下觀察。
沒瞧見陸祖德和宋姐的蹤影,否則很容易從身形上辨認。
他打算找個機會問問。
這個機會很快來了。
侍應生去而復返,帶着兩瓶洋酒和兩個舞女。
舞女一個叫娜娜,一個叫琳琳,這樣的名字在上海灘舞場裏遍地皆是,凌樞也不會認爲那是她們的真名。
大家萍水相逢,逢場作戲,不過如此。
娜娜是經年老手了,琳琳卻稍顯稚嫩,應該是剛來沒多久,手腳笨拙,還差點把酒撒在凌樞身上,凌樞假意惱怒,娜娜連忙圓場,親自帶凌樞下場跳舞。
舞跳到第二支,彼此東拉西扯,也有些熟稔,凌樞的皮相讓娜娜有些芳心繚亂,不知不覺話題就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告訴你一個小祕密。”
凌樞的氣息幾乎噴在娜娜臉上,帶着古龍水的暗香,令她無法抗拒。
“什麼?”她有些恍神。
凌樞:“不瞞你說,我是頭一回來這裏。”
娜娜笑道:“嶽先生又不住在附近,怎麼會知道此處的?”
凌樞:“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他還與我說,這裏會有天大的驚喜等着我。可我喝了半天酒,除了你之外,也沒有什麼稱得上驚喜。”
娜娜被他逗得很開心,花枝亂顫:“那是因爲你沒有找對門路!”
凌樞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下有數,也跟着笑:“三爺夠不夠分量?”
娜娜吃了一驚,停下笑:“你認識三爺?”
凌樞:“我這種小人物,哪能認識三爺?是認識三爺手下的人,人家給我說的。”
娜娜:“他叫什麼?”
凌樞隨口瞎掰:“他給我說別人都喊他阿康。”
娜娜沉吟:“我沒聽過這名字,他可能是胡謅騙你的。”
凌樞滿不在乎:“管他的,我跟他也就是酒友,可他說的地方是真的,你也是真的,那就不虛此行了。”
娜娜笑道:“你是不是總這樣哄女孩子開心?”
凌樞凝視她:“你是我頭一個這麼說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