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北斗 >第 181 章
    危險並沒有隨着嶽定唐他們退進來而解除。

    兩名黑衣人突然從外面衝殺進來,一左一右撲向嶽定唐和楊春和。

    一人有槍,一人持匕。

    持槍者幾乎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機會,只花了半秒鐘就將目標定在嶽定唐身上,然後舉槍瞄準,扣下扳機。

    對方很清楚,嶽定唐的裝扮必然意味團隊中的首腦,沒了他,另外幾個人,要麼是婦女,要麼是叛徒,一定會馬上羣龍無首,束手就擒。

    但他根本沒有想到,子彈纔剛剛從槍管裏出來,人連帶槍,就被側面而來一股巨大沖擊給狠狠撞倒在地,連帶子彈也偏了軌道,擦着嶽定唐的臉頰,釘入後面牆壁。

    說時遲那時快,持匕者已經撲到眼前,但嶽定唐以完全不符合傷勢的靈活身手推開楊春和,伸手拽住對方持匕的手腕,借力一拽,腳尖踢向對方膝蓋,對方喫痛一聲,匕首滑落,楊春和眼明手快,直接手裏榔頭一砸,跟砸核桃一樣,咔嚓聲響,對方慘叫倒下!

    另外一頭,開槍的人也被凌樞狠狠摁在地上,兩人很快纏鬥一團,槍被踢開。

    嶽定唐想動,卻覺肋骨劇痛,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只好囑咐楊春和。

    “快去拿槍!”

    楊春和剛要動,腳踝就被抓住,她啊的一聲,痛得撲倒在地。

    被嶽定唐嫌犯的那黑衣人隨機抓住機會撲上去搶槍,又被楊春和死死抱住雙腿。

    對方狠狠踹向楊春和肩膀,她劇痛之下依舊不肯鬆手,只面容流露出痛苦掙扎之色。

    離槍最近的是嶽定唐。

    他一點點伸手去夠,卻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兩米,一米,半米。

    還有一寸。

    冷汗從額頭滑下,他感覺隨着動作騰挪,身體每一點動靜都會帶來令人牙酸的疼痛,但他無法起身,只能這樣伸手去夠。

    幾乎快要夠着的時候,黑衣人狠狠一腳踹開楊春和,直接往前一撲,將槍抓在手裏,立馬將槍口對準他!

    饒是嶽定唐再冷靜,也下意識心頭咯噔一下,猶如看見死神降臨。

    千鈞一髮!

    身後人影從天而降,凌樞從背後將人撲倒在地,槍再一次被撲飛出去。

    幾雙眼睛不由自主定在那把半空飛旋的手|槍上,它的下落,關乎這裏幾個人的生死。

    凌樞死死摁住對方的肩膀,將他壓在身下,但對方同樣也掐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令他眼前陣陣發黑,根本無暇再去搶槍。

    生死關頭之際,耳膜彷彿傳來悶響,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槍真的響了,還是自己的幻覺。

    如果不是幻覺,子彈又是落在誰的身上?

    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有窒息,脖子給死死掐住,喘不過氣,腦子嗡嗡作響,身體卻有些輕飄飄的,彷彿瀕臨死亡,又彷彿即將解脫,已經身不由己。

    突然,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一鬆。

    他一時還未反應過來,直到對方往後躺下,他失去着力點,整個人癱軟在地上,雖然睜着雙眼,但看什麼都是黑乎乎的,眼眶還發疼,有種差點被人把眼珠子都掐出來的錯覺。

    “凌先生,你沒事吧?”

    假會首的聲音傳來,忽遠忽近。

    凌樞覺得自己是搖頭了,但身體好像又沒動,在混沌和清醒之間徘徊去。

    他索性不去思考了,放任自己隨意攤平在地上,懶洋洋偷得浮生半日閒。

    直到他又聽見有人在說話。

    “嶽先生,你沒事吧?怎麼這麼多血!”

    凌樞不記得自己哪來的力氣又突然從地上彈起,一下就奔到聲音來源。

    “嶽定唐!”

    他耳朵還是嗡嗡的,索性就大聲嚷嚷出來,也不知道音量到底有多高。

    可他沒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和聲音。

    那人彷彿死了一般,無聲無息。

    “嶽定唐!你在哪裏!”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烈,凌樞嘶吼起來,近乎咆哮。

    一隻手握住他的肩膀。

    “這裏……”

    凌樞順勢摸過去,將人緊緊抱在懷裏。

    “你怎樣?”

    他伸手摸索,衣服上半是乾涸,半是溼漉漉的黏膩,說不清沾了多少血跡。

    凌樞的心都跟着顫抖了。

    他不敢再摸下去,生怕摸到一個鮮血淋漓的窟窿,摸到對方行將消失的生命。

    而他卻無法堵上那個窟窿,只能緊緊摟住對方。

    “我沒事……”

    “你別說話,別說話!”

    黑暗中,他不敢鬆手。

    一鬆開手,嶽定唐就會離他而去。

    他們曾經分開很多年。

    很多年裏音信全無。

    凌樞在看見臥室書架上那本《羅密歐與朱麗葉》,在母校梧桐樹下撫摸樹幹時,未必沒有想起過嶽定唐,可那僅僅也只是存在記憶之中的一抹亮色。

    也許時時擦拭而翻新,也許人物因時間久遠而有所美化,可那畢竟只是記憶了,再也影響不到現實裏的人。

    但某一天,嶽定唐忽然從記憶裏走出來,走到了他的生活中。

    最初的重逢並不美好,甚至還火|藥味十足,兩人針鋒相對,凌樞輸了一局,他看出嶽定唐正經外表下的促狹,將計就計,順水推舟,彼此不停試探對方底線,在容忍的邊緣不斷來回。

    重逢後的嶽定唐似乎不止一張面孔,他想探究凌樞身上的祕密,凌樞同樣覺得他將真正的自己隱藏在斯文儒雅的大學教授身份之下。

    可究竟是什麼時候,這種試探變了質?

    凌樞記不清了。

    或許是在東北,他躺在破舊道觀鋪滿稻草的冰冷地上,看見嶽定唐從門口進來,憂心忡忡,滿臉都寫着凌樞二字,背後漫天彩霞,飛虹流熒。

    或許是他放棄自己生的機會,寧肯兩人抱着一塊死,在寂靜無人的地道里,彼此的身體傳遞了溫暖,也傳遞無聲情長。

    從久別重逢到同生共死,那塊缺憾被慢慢填補,凌樞已經想不起杜蘊寧的笑顏,卻記得那個樹後的身影。

    “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他喃喃道,抱緊了懷裏的身軀,企圖把自己的壽命也分給對方一些。

    “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就帶你出去,你別死,別丟下我一個!”

    嶽定唐似乎嘆了口氣,很輕,無力。

    “我不會死的。”

    “別說話!”凌樞感覺眼眶涌上一股熱流,止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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