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重錦官城 >第 39 章 第 39 章
    散朝後,劉秉頂着一臉怒氣快步往宮門走。曹端成在後緊追慢趕,終於將人追上了。

    他氣喘吁吁道:“劉大人且留步,且留步。”

    劉秉正在氣頭上,見來人是曹端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就罵:“曹都知也好好管管你那好兒子,平時生事便也罷了,這節骨眼上還敢延誤賑災諸事。他嫌命長,我可還沒活夠呢!”

    曹端成自擂兩掌,賠笑道:“劉大人說的是,下官必定好生罰他。聽聞陛下今日發了火,連累劉大人,下官屬實過意不去。”

    他四下瞧瞧,從袖口裏摸出一對翡翠金魚來。

    劉秉只瞥了一眼,紅翡水頭足,折着冬日冷光,透亮極了。

    他不動聲色的將翡翠金魚收入囊中,怒氣也消了一半。曹劉兩家一條繩上的螞蚱,損了誰都會元氣大傷。劉秉心裏也明鏡似的,自個那好兒子也沒少拿曹家的東西。

    他挺了挺背,輕咳一聲道:“曹都知也當明白,自陛下登基以來,那些老頑固一直針對我們劉家,逼迫太后還政於皇帝。太后迫於形勢應了朝臣,待皇帝大婚即刻還政。此消息一出,朝臣們都卯足了勁兒要往宮裏送女人。目下太后正籌謀從族中挑選一個聰慧穩重的女子入宮,可偏偏這節骨眼上鬧出了災情。”

    劉秉恨道:“御史臺甚至有人蔘我們劉家,道太后干政,天怒人怨。硬是把這天災人禍扣在我們劉家頭上。也幸好這摺子給攔了下來,未能直達上聽。”

    曹端成用袖子拭了拭汗,附和道:“那些人真是巴不得劉家落馬。”

    劉秉攏着袖子道:“所以說這節骨眼上可得謹慎處事。倒不是我劉家怕什麼,若因此事而影響立後,豈非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曹端成連連點頭:“說的正是。下官常在太后身邊伺候,當然明白太后心中所想。只有太后好了,劉家好了,下官纔好不是。劉大人放心,下官必定約束子侄,不叫他們再生事。”

    劉秉挑眉:“曹都知是聰明人,可莫貪小利而舍大益呀。”

    曹端成拱手:“下官明白。”

    送走劉秉,曹端成又麻溜的返回坤寧宮去了。

    趙崇裕正在批閱奏摺。張尚慶從殿外進來,輕聲道:“曹端成攔了劉秉。”

    趙崇裕擱下筆,晃了晃有些酸脹的脖頸,冷笑一聲:“劉秉雖握重權,但他爲人膽小懦弱,做事畏首畏尾。曹端成跟隨劉太后多年,倒是像了他那好主子,膽大妄爲。可惜劉家如今是劉秉主事,劉太后縱有萬般籌謀,有劉秉這個庸人在,她也心有餘力不足。”

    張尚慶笑道:“確是如此。御史臺參劉家的摺子被劉秉截了,今兒皇上衝他發火,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劉秉這次服了軟,皇上又可再進一步了。”

    說到此處,趙崇裕就恨道:“曹劉兩家,國之蠹蟲。我大陳百姓蒙難,朕卻攝於小人權柄,就連賑災諸事也屢遭阻撓。前前後後那麼多的糧款撥下去,竟連個響動都聽不見,足見我大陳朝政爛到何種地步!”

    張尚慶道:“皇上切莫心急。先帝在時,劉家還是劉霑主事。劉霑老謀深算,那時大半朝臣都歸附於他。又有劉太后在後宮策應,構陷忠良,顛倒黑白,朝堂上下貪瀆成風,官員尸位素餐,先帝舉步維艱。”

    “前些年劉霑中風,至今臥牀不起,其子劉秉執掌劉氏,全仰仗劉霑打下的根基。皇上這幾年廣開恩科,也收攏不少人才。雖眼下都在不起眼的位置,可星火亦可燎原。我們穩紮穩打,待時機成熟,劉家崩塌也不過頃刻之間。”

    張尚慶遲疑一下,又道:“只是後宮權柄都在劉太后手中,待到春日便要大選,只怕這後位還是會落在劉家女子頭上。”

    趙崇裕濃眉緊蹙。

    張尚慶道:“這是不可避免的,皇上也當早做準備。”

    “朕知道了。”趙崇裕提筆繼續批閱奏摺;“眼下還當以災情爲重。”

    ————

    再寒冷的冬天也總有過去的時候。春風一吹,大地復又生機勃勃。

    陸滿倉幫扶了溪山村的貧戶,陸平陸同兄弟又以茶樓的名義隨陸伯庸一起給縣衙捐了物資。李老夫人也跟着捐了不少。德陽縣受災不重,在鄉紳商戶的支援下安穩的度過這次寒流。陸家在德陽縣也漸漸有了些許名聲。

    袁均得知陸滿倉的四兒子還有李老夫人的小孫子今年都要考華陽書院,還特意寫了舉薦信。

    陸滿倉回家時候腳步都有些虛浮了。

    他漲紅着老臉對老妻說:“我見着知縣老爺啦,還跟知縣老爺坐一桌喫酒啦。”

    蔣氏就擰他一把:“你沒胡咧咧吧。”

    陸滿倉就委屈道:“那哪能呢!我見着官老爺嘴巴都僵住了,哪敢胡言。”轉而又笑嘻嘻道:“知縣老爺還誇咱家四郎了。還說他家中侄子今年也考華陽書院,還給他侄子寫了信,也好叫三人一處玩,相互都有個照應。對了,四郎呢?”

    蔣氏道:“去找他師兄了吧。”

    陸滿倉說:“四郎是德陽縣出去的學子,又得袁知縣舉薦,得叫他尋日登門拜訪知縣大人才好。”

    蔣氏點頭:“這是自然,想必大女婿都有安排。”

    陸滿倉又樂了起來:“知縣大人知道我是子湛的岳父時,就愈發恭敬了呢。”

    蔣氏也笑:“家裏孩子慢慢出息了,且有你作威作福的時候呢。”

    陸滿倉忍不住挺了挺胸膛,頗爲驕傲自得。

    蔣氏就指着正屋那幅字。

    陸滿倉立馬就老實了。

    華陽書院的考試是每年九月,待覈對考試成績排名後,取前三十名錄取。

    如今已是暖春三月,荀湛的意思是叫兩名弟子收拾好行囊擇日啓程。待到成都府尋個院子住下來,也好提早熟悉當地環境。他有一好友在成都府開書局,與華陽書院也有合作,頗有門路。荀湛已託他整理好華陽書院近年的考卷還有一些參考書籍。也免得臨考前過去,匆忙之下找不到合心意的院子不說,一路勞頓之下也影響考場發揮。

    李雲璟這幾日忙的不行,什麼都想帶過去,愣是堆滿了一間房。李老夫人瞧了,勒令他篩減行囊。李雲璟愁的不行。

    他忍不住跟陸舟抱怨:“吶吶吶你看,這是我到溪山村第一年過生日的時候你送我的竹編螞蚱。還有這個,我們當時一起捉麻雀用的大網。等書院旬休我們也可以去鄉下抓鳥啊!可祖母偏不叫我帶,還說我家只去兩輛車。兩輛車能裝什麼呀!”

    陸舟就看了眼坐在成堆物件上的李雲璟,忍不住道:“夜壺你也帶?”

    李雲璟理直氣壯:“我用了好多年的!”

    陸舟:……

    他看着李雲璟一會兒拿起這個,捨不得留下。一會兒又拿起那個,也想一併帶走。臉上的糾結連陸舟都看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先別收拾了,我們去找先生吧。”陸舟拽了拽李雲璟。

    李雲璟頂着雞窩頭於百忙之中擡頭問他:“找先生幹嘛?我們不是沒有課業了麼?”

    陸舟說:“當年虎頭走的時候先生還給取大名了,如今我倆就要出去讀書了,便想請先生給取個字。”

    李雲璟:“字?我們還沒及冠呀!”

    陸舟:“虎頭那時也還小呢,先生也給取了呀。”

    李雲璟想了想:“也行。日後我們可以互相稱呼各自的字了。”

    荀湛仍在溪山村學堂教書。這會兒正是午休時候,他正在院子裏逗弄還只會吐泡泡的閨女。

    陸舟也一臉稀罕的看着她外甥女,可惜先生不給他抱!

    陸雨見弟弟過來,便將閨女從荀湛手裏接過來哄着。小娃嘬着手指瞪着溜圓的眼睛左瞧右看的,機靈極了。

    陸舟就忍不住捏了捏外甥女的手,小娃一把就給攥住,然後傻樂着,口水流了滿衣襟。

    “這時候不睡午覺,找我有事?”荀湛自斟了杯茶坐在藤椅上,翹着腿,神情慵懶。

    李雲璟忙行禮道:“先生,我和師弟就要出門讀書,臨走時想請先生賜個字。”

    荀湛嘬了口茶品了品,點頭道:“爲師也正有此意。”

    他看着李雲璟說:“阿璟性傲,好張揚,卻也純善溫良。《尚書堯典》有言: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

    “說堯帝嚴肅恭謹,明察是非,善治天下,寬宏溫和,誠實盡職,能夠讓賢。爲師給你取字允明,希望你能做到誠信明理。”

    李雲璟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多謝先生,阿璟必不負先生所望。”

    荀湛又將目光落在陸舟身上,這個弟子給他的驚喜是很大的。因爲這是他唯一主動上門收的弟子,他對他寄予厚望。同樣的,這個弟子也是讓他最捉摸不透的。他心思多,甚至可以說有點小狡詐。他情志堅定,卻又偶爾有些猶疑。然而人們總會被他純良無害的外表所迷惑。幸好自己始終是清醒的。

    “《說文》釋義:晏,天清也。《小爾雅》有云:晏:明也。日出清濟爲晏,又有海清河晏一說。你曾言要成爲一個爲天下百姓洗刷冤屈的清官,爲師給你取字晏舟,希望你能記住這個‘晏’字。”

    陸舟躬身行禮,神情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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