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將豆子擱在一邊,揉了揉眼睛道:“歲數大了,本想着撿豆子好靜心,不成想老眼昏花了。”
李雲璟就道:“祖母哪裏老啦,祖母還是一枝花兒呢。”
李老夫人點着他額頭笑罵:“你倒取笑起祖母來了。”她輕拂着李雲璟的眉頭,道:“瞧這小眉頭揪的,怎麼,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不能和祖母說說?”
李雲璟撓撓頭不好意思道:“連祖母都看出來了。”
李老夫人道:“你整天臊眉耷眼的,當誰看不出來呀。”
“嗨!”李雲璟摸着脖子扭捏道:“四郎生我氣呢!”
“你又惹他啦?”
“我哪有,我哪回惹他有好果子吃了,他多賊呀,我可鬥不過他。”
李老夫人斜眼看他:“你也知道呀。”
李雲璟:“……我那是哄師弟玩兒呢。”
李老夫人:“呦,還怪會給自個兒找臺階下的。”
李雲璟急了:“祖母!”
李老夫人忙笑着安撫:“好好好,行行行,我孫子那是大度。”
李雲璟一臉幽怨:“一看您就不是真心的。”
李老夫人道:“說說吧,你怎麼着四郎了。”
李雲璟:“我能把他怎麼着呀,我對他多好呀,怕他長不高,見天兒的羊奶牛乳豬骨湯。現在連羊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
李老夫人就樂:“四郎雖心思多,可他也不是小心眼兒的人,恐怕不止這些吧,你還幹什麼了?”
李雲璟糾結一番,然後趴在李老夫人腿上,道:“祖母,四郎告訴我一個祕密。但我不能和祖母說。”
李老夫人瞭然:“起因和這個祕密有關?”
李雲璟點頭。
“四郎說我對他好了是因爲知道了這個祕密。”
李老夫人問他:“那你自己以爲呢?”
李雲璟想了想,說:“開始是有一些的,因爲知道這個祕密,所以我覺得有這個師弟特別驕傲!所以我就忘了和他吵架了,我覺得這樣挺好呀。可四郎說我對他的好是有條件的,如果我不知道這個祕密就不會對他這麼好了。”
“那你會麼?”
李雲璟道:“如果不知道這個祕密,我和四郎就還是像從前一樣啊。而且就算有了這個祕密又怎麼樣呢?我們都長大了,慢慢的也就不會再吵架了。師弟他挺好的,我喜歡師弟,就願意對他好呀。”
李老夫人明白關竅了,是自家孫子太殷勤,讓人家四郎誤會了。她就告訴李雲璟:“四郎冷着你也在常理之中,你也無需煩惱,只要還像從前一樣和四郎相處,慢慢的,讓他知道你是真心對他好,這事情就解決了。”
他摸着孫子的頭說:“待人貴在真誠。你和四郎從小一起長大,情誼自然非比尋常,你要好好珍惜。”
李雲璟鄭重點頭:“祖母,我會的!”
陸家那頭,老兩口躺在炕上也在說這事兒。
陸滿倉問蔣氏:“怎麼好幾日都不見李少爺來咱家了?那天我瞧着李少爺來送羊奶,咱家四郎還給人攆走了,這是怎麼了?”
蔣氏道:“你管那麼多,四郎心裏有譜,人家師兄弟的事兒你少摻和。”
陸滿倉道:“哎呀,我還不是惦記。他倆啥時候吵架吵到好幾日都不理人的。早前倆人還打架,都打哭了,第二天還不是照樣在一起玩。”
蔣氏就道:“孩子大了,難免有心思,你莫管莫問。”
陸滿倉嘟囔一句,翻個身就睡着了。第二天起來他就見蔣氏去找陸舟談心了。
陸滿倉:……不是說不管的麼!
其實蔣氏倒也沒問什麼,這小兒子一向鬼頭,指不定是心裏憋着什麼壞呢。她只告訴陸舟凡事適可而止,感情傷了就會有裂隙在,即便和好了,裂隙依舊不會被磨平,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它還會再浮現出來。
也許是陸舟聽進去蔣氏的話,也許他本就打算晾着李雲璟幾日,反正他現在又和李雲璟說話了。李雲璟也聽了李老夫人的話,沒再對陸舟過分殷勤,師兄弟一如往常,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倒是惹出袁敘白一腦門問號,當然了,他也不敢問。
陸舟今天提早從李家回家去了,李雲璟問他:“你這就走了,不再讀一會兒了麼?”
陸舟就道:“今天有人上門相看。”
李雲璟道:“是給喜兒侄女相看麼?誰呀?”
陸舟說:“是大哥在縣城的一個朋友介紹的,說那人是在縣衙做事的。”
李雲璟和陸舟一樣,就愛湊熱鬧,聽袁敘白這麼一說,他立馬振奮起來,合上書道:“我也去!我得給喜兒侄女把把關!”
袁敘白一見兩人都走了,那他還讀個屁的書呀,也趕緊舉手:“算我一個,多一個人多一雙慧眼,妖魔鬼怪必定乖乖現身。”
陸舟:……
他手一揮:“快點兒,人快到了。”
蔣氏不用想就知道這三師兄弟必來瞧熱鬧,不過人家畢竟是過來相看的,她也不好叫人家太拘謹,便點着陸舟道:“你們幾個去後頭偷偷的瞧。”
聽牆角這事兒陸舟最會了,李雲璟在他的薰陶下也練就一番功夫。倒是袁敘白扭扭捏捏道:“這樣好嗎?”但臉上是止不住的興奮。
陸舟刺兒他:“你覺得不君子你就回去唄,誰也沒硬拉着你來。”
“就是!”李雲璟補了一刀。
袁敘白:……他就知道,這師兄弟一和好,他好日子就到頭了!
“噓!人來了!”陸舟道。
李雲璟悄悄踮腳一瞧,低聲道:“樣貌還湊合,還是喜兒侄女更好看。”
袁敘白也抻着脖子瞅,跟着點頭道:“我好像見過他,誒!那天我叔叔來溪山村巡視,身邊跟着的除了章律之外,好像還有一個年輕人就是他吧。”
李雲璟道:“能跟着知縣出來,那他應該還挺受器重的。”
陸舟道:“再看看談吐如何。”
李雲璟:“有先生把關,若沒有真才實學馬上就露餡兒了。不過瞧着先生和他談的不錯誒。”
陸舟扭頭對袁敘白說:“大頭,你今晚回衙門住吧。”
袁敘白應道:“放心,保證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打聽出來。不行就再找人演一齣戲磨磨這小子唄。”
李雲璟踹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袁敘白嘟囔:“當初要做的是你們,這會兒不叫人提的還是你們!”
那人走了之後,陸舟蹭的一下躥出去問荀湛:“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荀湛就笑:“這話你不應該先問喜兒麼?”
躲在簾子後頭的喜兒聞言臉色漲紅,喃喃道:“姑父盡會說笑,婚姻之事要父母做主……”
荀湛哈哈大笑:“得,喜兒這是瞧上了。”
喜兒臊的滿臉通紅,一跺腳扭頭就跑了。
陸平和吳氏也止不住臉上笑意,轉頭問荀湛:“大妹夫,你看呢?”
荀湛道:“他雖爲衙門小吏,但學識尚可,聽他談吐,可見心中已有打算,不會虛度光陰。且他年紀輕,若肯勤奮,未來未必不會搏一個好前程。”
蔣氏道:“他同我們一樣都是農戶出身,他父母雖有些拘謹,但言語實在,爲人老實憨厚。聽說他家在鄉鄰間名聲不錯,我們且再看看,這門親事或許可成。大郎媳婦你看呢?”
吳氏笑道:“爹孃慧眼如炬,又有大妹夫把關,我倒沒什麼不放心的。說來我瞧着這孩子也不錯,是個讀書人,聽說平日也跟着父母下田幹農活,不是那嬌生慣養的。喜兒雖跟着她幺叔和姑姑讀過幾年書,可咱也沒攀比着去找什麼大戶人家,只要孩子穩妥,能安生過日子,我們做爹孃的就心安了。至於富貴不富貴的,那是孩子自個兒修的福氣,未來日子還長呢,一時的境遇算不得什麼。”
蔣氏道:“大郎媳婦說的在理,貧富又如何,只要人有出息,好生經營,好日子自會來的。此事也先不急着定下,大郎在縣城也再打聽打聽,還有二郎,你也往衙門裏頭問問。大郎媳婦也好好同喜兒聊聊,畢竟是孩子的終身大事,我們就是說出花兒來也得孩子願意纔是。”
陸平兩口子連連點頭:“娘說的是,我們聽娘安排。”
陸舟就問了:“這叫鄭禮的在衙門做什麼呀?”
荀湛道:“文書,負責整理衙門來往的公文。”
袁敘白‘咦’了一聲:“他也是文書呀,我那日在衙門還見過兩個文書呢,德陽縣縣務這麼繁重麼?”
荀湛說:“這你得去問袁知縣了。不過據我所知,衙門裏各部名目多,雖同爲文書,名目卻也有所不同。”
陸舟就道:“那所轄之事也不同麼?”
荀湛道:“這個要視衙門事務來定,也要看上官如何協調調度。”
陸舟擰着眉頭,若有所思。
荀湛看他一眼,嘴角浮上一層淺淺笑意。